大庆天元七年,秋。
常五和初一跟着差役进了天牢,下了石阶,来到刑室旁边的一间牢房。
旁边昏暗的刑室里约莫有五六人,鞭子声不绝于耳,不远处的刑架上,还有一名犯人无力的垂在木架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端坐在刑架前正百般无聊地剔着指甲的,是皇属司指挥使之一的周世安。
他亲自监刑,掌刑人不敢怠慢,挥着早已酸胀的手,即使那名犯人连呻吟声都快没有了,也不敢停。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初一看过去,额前的乱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也遮住他的表情和思绪。
听到脚步声,周世安回头看来。
初一立即低下头收回目光,此时的他一身粗布麻衣,头发随意地绑着粗糙的像鸟窝。
明知不会被认出来,还是会心虚地低下头,只因两人少时是好友。
那时的周世安虽贪玩任性,却有一颗正义报国之心,两人还相约一起参军。
可十二年过去,他不只没参军,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皇属司指挥使,在内监底下做事,要知道,少时的周世安最讨厌唯唯诺诺的阉人。
“愣着干什么,快把尸体抬出去,杵在这跟木桩似的。”
差役说着一脚踢向初一的小腿,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初一身子一晃,快步走进牢房,差役踢了个空,冷哼了一声。
秦汉的尸体就横在他面前,初一神色变得郑重。
常五忍不住问道:“秦大人的案子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这是你一个二皮匠能打听的,做好你的事儿。”
狱卒说完噗地一声往地上吐了口痰,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厌恶。
二皮匠就是收尸人缝尸匠,他们的日常就是缝补拼凑各种身首异处的尸体,被砍头的,被谋杀的、被压扁的等等。
与普通二皮匠不同,常五和初一隶属京兆府统辖,算半个官家人,京中出现的无名尸体和无人认领的尸体都是由他们处理。
日日和尸体打交道,两人身上总有股奇怪的味道,让人避之不及。
狱卒的态度初一早已见怪不怪,从出身将门到现在的缝尸匠,他早已不是原来的他了。
十二年前,初一还是个张扬肆意的将门虎子,却在出门游玩时被敌人绑到北境,以其性命威胁,最终害父亲与兄长在北境惨死。
也因此,北境禹城失守,遭羌胡人放火屠城,士兵的尸体堆成的尸山成了他一辈子的梦魇。
他一身伤又中蛊毒,暗卫舍命相救才得以逃回都城洛阳。
在城郊毒发,是常五救了他,将他带回家,细心照顾了半年,他的身体才恢复过来。
当他能下地行走后,他来到霍府,却发现他被绑一事颇有蹊跷,为了不连累仅存的家人,他决定独自查明真相。
因为常五是在开元二十四年七月初一捡到他的,初一就成了他的名字。
从那之后,初一就以学徒的身份跟着常五,成了京都的收尸人,在京都蛰伏下来。
初一蹲下身子,拨开秦汉额前染血的头发,血迹已经凝固,额头的伤应该就是狱卒所述自杀的证据,除了额头的伤,秦汉身边到处都是伤,这是动过大刑的表现。
初一抓起秦汉的双腿,发现秦汉的小腿脚踝都有淤青且轻微变形,应该是上了夹棍,手指用力,还能摸到骨裂处。
秦汉是从五品的御史,为人刚正不阿,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
即使低贱如收尸人这样的身份,秦汉不曾有半分看轻,还曾出手帮过初一,朝中与他交好的大臣不少,交恶的也很多,他的先生还是太子少师。
秦汉被拿下狱那天,消息像狂风一样,席卷全城,刚开始还有很多人为他抱不平,可没过几天风向就变了,没有人再敢主动谈及秦家。
狱卒还在催促,初一见状弯下腰,让常五将秦汉的尸首放到他背上,直接背着尸首穿过昏暗的廊道。
等到初一的身影消失在廊道的尽头,周世尊才转过头,问旁边的下属。
“秦汉的案子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