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空相松开了紧阖的指掌,一瞬落在了消融的雪处,看见昏迷的二人,也不管季从霖,六指结印在胸前,这时有人打断他,“慢着。”
空相喘着气,紧阖的眼睑颤了一下,后方腾起的毒瘴愈来愈近,他骤然睁开了眼,两手握拳,横击纵上互叠,毒瘴的气味一瞬消失,“我暂时屏开了那毒,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她。”
季从霖盘腿坐在一旁,慵懒地用手指轻支下巴,浅浅的笑意俱是冷漠,“我为什么要救她?”
空相的手颤抖着,抿紧了唇,平静的面色显出了怒意,却仍控制着。
“求死之人,”季从霖站起身来,随意地掸了掸肩上的雪,缓缓道,“我救不了,也不想救。”
骤然无形的空间破碎,毒气从四面八方蔓来,带着醉人的浓香,冲彻在了没一方土地。
“不要试图调动我的情绪,操心纵意,适可而止!”空相闭上了眼,手上金光大显,佛珠持手,“嗡班匝巴呢吽,嗡班杂儿巴尼吽…”他闭目而念,举手上抬,嗡地金光盛满四周。
枸那被这一掌拍进了地里,连带的毒气也全数消失殆尽,击飞的尘土将那人埋了进去,不一会儿钻出一个头来,“十年不见,您的掌法更加精妙了。”
她缓缓垂眸,“不过——晚辈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您保得了自己,保得了堂主,保得了很多人,但是保护不了一个,这就够了。”空相闭着眼,枸那朝后招了招手,就见毒烟消散后的人。
沂轩!
他尚有余力,空间定不会被打碎,正当他要阖掌,枸那此时掸开了周身的泥土,从土里出来,道,“您的空间实在精妙,想进去当然不可,所以——”
女子笑了起来,“当然是他自己出来的。”枸那看他仍是要结印移动,垂下眸,“这一支蛊,想要下的,可是万分艰难,母蛊在我体内,大师,你要动他,他可就要同他那兄长一样,都成为了一具枯骨了。”她低眉顺眼说的恳切,像是在请求,却是十足的威胁。
枸那见他收手了,就随意一掀裙摆,坐在昏死的沂轩一旁,“大师,您很清楚鹤知的路数,所以,从一开始,不会不知道这地底埋着的是什么吧。”
空相垂手攥拳,又听女子盈盈道,“费了这么大的力,松手了,可要功亏一篑了,晚辈不敌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将尾音加重,言语里尽是退让,却三言两语道出了他们此时的绝境之危难。
一声轻笑打破了对峙的凝重,也吸引了那方枸那的注意,“现在没兴致了,安静些,好吗?”
空相紧阖着眼,檀紫佛珠挂在手上,他两手一拉,将串着佛珠的绳一下扯断,佛珠掉在地上,滚到了四周,空相合掌,佛珠带着亮红的光泽,自向四面八方,一瞬远掷飞空。
“你还在愣着做什么?宿予,可没见的你是这般优柔寡断的性子。”鹤知笑着道,半空中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正和宿予缠斗着,说是缠斗,实则是宿予一避再避,从未出手。
宿予一语不发,只死死盯着面前的枯骨,眸里的执拗像是要将凹陷的眼窝里看出什么来,那枯骨却毫无意识,只盲目的横冲直撞,对着宿予不断的扑去枯爪。
“怎么,你的收魂幡呢?这可是上好的宝贝,怎么不用了?”鹤知笑起来,枯骨外尚还有未腐蚀完的血肉,宿予的眼中俱是血丝,看着那血肉在疾驰的打斗中丝丝剥离。
他大脑嗡鸣,心如擂鼓,大喝出一声,“闭嘴!”
“到时间啦,你不出手,我来——帮帮你吧。”半空中传来鹤知的声音,他自空中转了几个剑花,挽剑一劈,却向着那具枯骨。
宿予怔怔的看着那一剑暗光,身体不待大脑判断,飞身过去,伸手去揽,背后就被那暗色的剑刃捅了个对穿,他感觉胸前湿漉漉的,低头一看,竟是怀里的枯骨探爪,直捣他的心肺。
鹤知开始癫狂的笑起来,用手抓着脸上的死皮,看见面前的人的举目欲裂,他眸光里满是满意的开怀。
这时青鸾纵跃过来,避开了连绵不断的火球,翊羽飞空直穿,就将鹤知握剑的手穿了过去,鹤知收回手,看着手心的血洞,脸上一派被打搅的烦闷,他看向后方的昱焯,稍收起了笑意。
“宿予,清醒些!”青鸾急忙的摇了摇宿予,又是火光飞袭,将这二人笼罩在焰火中,鹤知挥了挥手,瞥了昱焯一眼,“退开,这里不需要你了。”
“可我无聊嘛,九哥哥,不嘛,我还没玩够。”昱焯收手,嘟哝着,鹤知眼珠一转,笑了一下,指去了一个方向,“去吧,到枸那那边去,那儿总有更精彩的。”
面前的檀紫佛珠悬空顶在面前,两颗罩了两人,季从霖蹲下来,含笑道,“晕在这里,你指望谁会——来救你呢?”
空相立地而坐,满面都是青筋和大滴的汗珠,枸那端正的跪坐着,头顶亦是有一颗檀紫色的佛珠,她微笑着道,“大师,不出五寸,他死不了的,”她看了看身旁的人,“你太担心了。”
“不过也是,我做不到催动蛊术,可是,鹤知可以啊。”她抬手抚面,端的一派袅娜娉婷,见空相不理会她,兀自道。
“还需要我重复一次么?”季从霖抬头,这时惯带着的淡淡笑意退散了,他看了那方一眼,枸那正想继续,却猛地被那那眼神震的心间一悚。
面前这个毫无灵力的人,却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枸那不由得神色一变。
火光退散,青鸾挂下一抹鲜红在唇角,一边紧盯着面前走来的鹤知,一边低声道,“宿予,宿予?”
“哦?青鸾——姑姑,我也这么叫叫吧,他怀里的东西是什么,你该知道的吧。怎么,不劝了?”青鸾迅速看了一眼跪地的宿予,他举目若狂,喃喃地捧着骇人的头骨。
青鸾回头怒视着鹤知,却见那狰狞面容上满是畅快,又是怒火腾冲。
“不过,我才想好心提醒你,这边,你光顾着你的侄儿了,还有人呢?那个不成器的少堂主呢?”他伴装无奈地扶额,向青鸾道。
青鸾神色一凛,心中紧张,“哦……是那位大师带走了,可是,他现在状况可很不好呢。”鹤知笑着道。
青鸾咬牙着,“鹤知,你到底想做什么。”
鹤知又是伴装疑惑的思考了一番,好似认真地道,“杀人放火,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这一点,你也很清楚。”
“你绝不会得逞。”青鸾恨恨道。
鹤知听罢觉得颇为好笑,最后忍不住嗤出了声,歪着头笑着看她,“小鸟儿,你现在还剩多少力气?不过——”他摩挲着下巴,“你的徒儿也与你一般无二,也活不过多长了,”
青鸾蹙着眉,一瞬过去,鹤知身前是青鸾的怒目,他骤然被这么一拉,稍愣一下,却也不恼,听她喊道,“你说清楚!”
鹤知摇头晃脑地,“他可是为了整个江风堂,他想救那个人,想让你们放弃行动,我如他所愿,给他了一个方法,那窗台上的东西,不是最好的证明吗?”他抬起手,欲要拉住青鸾扯着他衣襟的手上,青鸾见状,连忙回手。
又听他笑着道,“我告诉你,想让你俩都死的瞑目些,当然啦,他本来就对我抱有戒备,没那么蠢,要是蠢的话,现在我不用在这,也够你们都已经死个八九回了。”
在那欲裂的目光下,鹤知继续道,“可惜我那一支蛊,给了这么个人,实在可惜,”他用手擦了擦剑刃上的血,弯下腰,凑近着青鸾的耳朵,“在他拿到手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尽管因为他难得的清醒,让你们避过了这么一劫,不过——”
青鸾举目欲裂,再听不下去,挥手就是一袭,在鹤知脸上出现红痕的后一刻,那剑也到了,就要将青鸾未收回的手砍断。
“你们很快也会下去陪他的。”
浓黑的云穿过狂风,余霞最后的微光转瞬即逝,却仍有一派红光,青鸾只见到眼前飘扬的绛幡,一个久不响起的声音传来,哑声而平淡地道,“姑姑,”
青鸾骤而回首,见到那往日明艳张扬的人此刻虽不见任何怒色,但越是平静,越让她心头不安。
“去吧,这里让我来吧。”宿予扬手,绛红的大幡环旋着阴闭的气压扬起,青鸾一下被掀了出去,落地时,她盯着那红袍青年许久,直到眼眶都不自觉地通红。
这是一个选择。
可她将手心都嵌进了手掌,却还难以抉择,幡布在烈风中狂舞,“去吧。”又是淡淡一句,青鸾死咬着牙,最后甩回头,一瞬再不见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