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宫
崔锦绣终于见到将近一个多月才归来的纪潇染,但却没有见到黎扶桑。
“黎扶桑呢?”在纪潇染替她把好脉以后,她疑惑的问。
想着,以他的秉性,该是一回来,就往这里跑的,不是说她自恋到人家非巴着她不放,只是,有些奇怪,也当心是否受了伤,或是怎样,他怎么说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关心下不是应该的吗?
“他留下监军了,你没听说吗?”纪潇染轻笑一声,答道,虽有调侃的意味,却也没有太过明显。
“我这里,除了你们会来,就不会有人再来了!他来了,自然是不会告诉我这些的!我就想是他养的一只鸟,关在这片天地,开心的时候,来逗逗,呵......”崔锦绣虽是笑着的,嘴角却苦涩,眼光却萧瑟。
纪潇染在那一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希望,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是放弃了吗?
这样淡然的模样,竟比初见的时候还要明显,淡的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她怕是真的绝望了吧?
她难道就不想出去了吗?
还是,她觉得找不着药,自己活不长了,出不出去,都一样了?
“我猜,你一定想不到,我们此去,遇着了谁!”他故意卖着关子,扬起声调的说,活跃一下有些沉着的气氛,也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活做个铺垫,这是她的希望,活着的希望,还有出去的信念!
崔锦绣明显不感兴趣,只是有些疑惑的偏头看了他一眼,意思就是爱说我就听,不爱说,我不听也可以。
只是那偏头的样子,着实可爱,叫人舍不得责怪,得到冷待的纪潇染即使心里再有气,也发不出了,讪笑一声,然后才干咳一声,神色颇为认真严肃的说“:崔,锦,城!”
他一字一顿,生生砸进崔锦绣心里,政地有声。
“什么?”她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并哽咽着,原先还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翻滚着泪水,正不管不顾的顺着脸庞流下来。
她听到了,也听的清清楚楚,可她还是要确认,她好怕,怕这是一场梦,是一场黑暗里最光亮的白日梦,怕一醒来,白日梦终究只是梦,而黑暗会更加黑暗。
“我们此去,见着你的弟弟,崔锦城了!就在营中!真是个聪明勇敢的孩子!”他见到她眼里,甚至周身燃起浓浓的希翼,有些欣慰,又想到那个浑身都是斗志的崔锦城,不由的夸赞起来。
“他还好吗?怎么会到了那里?”崔锦绣欣喜的笑着,胡乱的抹掉眼泪,有些焦急的问,甚至双手抓起纪潇染的手臂。
但又忽然想到什么,四处看了一下,没有看见芬芳和香菱,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人,除了小金和长福是自己的人,其他的,都是黎禹荛的人,她知道,她一直是被监视的,明里暗里,都怕是有人。
“你们感情真好!”他自然是注意到了崔锦绣小心翼翼的紧张,轻笑一声,他自然是找准了时机才说的。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之后就把黎扶桑是如何在路上逃脱,如何四处躲藏追兵,甚至那些饥寒交迫,好几次无路可逃绝望得想去死的日子。
然后就是掉下山崖,垂死的时候获救,在农家休养,为报恩,代替那家身患恶疾的小儿子从军......当然,还包括崔锦城在黎国营中真正的目的。
崔锦绣听着自己的弟弟,受尽磨难,几乎送命,然后几经辗转,竟然到了黎国营中,为的还是替崔家洗刷冤屈,还要营救自己出来。
那些经历,她光是听着,心尖都在颤抖,何况是经历过的阿城呢?
这些都不是他该受的,他整件事中,他最是无辜,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平白受这些苦难。
但他却没有一点怨言,一心想着,要如何救出她。
她又心疼,又惭愧,明明做错的是她,是她错信了人,却叫崔家一大家子,来替她承受。
她想,就算她这次就这么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就在上一刻,她还绝望的想,死了就死了吧!或许都是命,命中就注定,她该死在黎国宫中。
可现在,在她知道,她的弟弟原来一直没有放弃她的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死。是啊,她不是早就说过,她现在活着,只是为了崔家!所以,她怎么能那么自私的要放弃?
“还有,你弟弟已经被我大哥他们带走了,他们功夫本事都很好,既能教他,又能保护他,比在军营里安全不知道多少倍!你那弟弟也是聪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躲到军营里,难怪翻了天也没找着。”
他见崔锦绣眼里翻滚着的情绪,安慰道,说完,看了她一眼,已有了慰藉之色,才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怎么还有很长的时间去等厩灵草,就算没有厩灵草,也保不齐我这段时间内就配出了药呢!你只需要耐心等着,不要放弃!”
“谢谢!真的谢谢!”她不知该如何表达了,人家尽心尽力的替自己医病,现在还要保护和教导自己的弟弟,虽然她知道,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黎扶桑。
“不用谢,谁让本公子瞧着你们两姐弟都顺眼呢!”纪潇染有些狂妄的笑道。
就在这时候,芬芳来了,端着山楂羹,纪潇染要说的,也说完了,就没多留,起身交代几句,就告辞了。
这大概是崔锦绣这段时间来,听到最好的消息,嘴角一直扬着,眼里也闪着灼灼的光亮,跟前几日的死气沉沉,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芬芳问,是不是纪先生带回什么好消息了,是不是有药了,崔锦绣只是胡乱的答了几句,对于芬芳等人,她并没有十足的信任,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吗?
傍晚的时候,黎禹荛依旧来了,只是今日比往常来的更早一些,日头还高高挂着,就到了。此时,崔锦绣正在用着晚膳,小勺小勺的喝着蛋花汤,嘴角带着笑意,眉眼间也有些愉悦的神色,整个人的气色不知好了多少倍。
“今天有什么高兴的,跟朕也说说。”黎禹荛自顾着坐下,他身后的秦奎给芬芳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赶紧跑出去拿了一副碗筷。
崔锦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她自然是不能说,你弟弟把我弟弟给找着了呀!于是继续低下头来喝着汤。喝了几口,还见他看着自己,觉得有些尴尬,就问“:你要喝吗?”
“嗯!”黎禹荛心神一颤,有些欣喜,她这样懵懂,毫无戒备的样子,是多久没见到了?有一些时候,黎禹荛觉得自己有些贱,之前不知道珍惜,现在却巴巴的来。
“让芬芳给你盛吧!”她也愣了一下,没有料想的他会这样回答,于是抬头吩咐芬芳,可还没等芬芳动手,黎禹荛就端过她面前的那半碗,毫不犹豫的喝了一口。
“欸......”崔锦绣有些始料未及,抬手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只见他把空空如也的碗放了下来,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的不适,可站在他们身后的奴才就不淡定了,暗暗吃惊,却不敢表现出来,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陛下这样啊!
一顿饭终是在这样微妙的氛围里用完了。大概是见崔锦绣心情不错,或是最近都不再那样冷淡,忽然兴起,拉着崔锦绣在院里踱步消食,而崔锦绣竟也没有拒绝,虽是一言不语,还是任由黎禹荛牵着。
黎禹荛牵着她慢慢往前走着,那些算计欺骗,恩怨情仇,那些付了真心的假戏,都像是被这有些轻微凉意的晚风吹得烟消云散。他忽然在想,主宰天下,皇图霸业都可以抛下,就让时间停在这一刻,掌握着她手心的温度,感受着她的气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