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见过陛下。”
“妾身失礼,还请陛下恕罪。”
容霜穿着一身素衣,一头墨色秀发未用任何珠钗,就连妆容都是淡淡的。这么一跪,便已是副惹人怜的模样。再配合上她佯装出的惊慌失措,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楚楚可人。
“什么时候这么拘谨了?”沈佑义抬手让她起身,示意她回到床前坐下。
“谢陛下。”容霜乖乖站起身,有些忐忑地在沈佑义的旁边坐了下来。
“今日怎么哭了?”
被沈佑义这么一问,容霜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本以为那是梦里的喜极而泣,没想过现实中也一样喜不能抑,流下了泪水。
“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今日知书给妾身从御膳房端来了碗杏仁羹,妾身吃着便想起了从前。想着想着,这眼泪就掉下来了。”
来不及思索今日沈佑义为何这么反常,容霜立刻先想了个理由解释着。
觉予曾经有一个非常恩爱的夫人,但那夫人身体不好,早早便去了。那个时候为了查清事情经过,她便特意伪造了一份与夫人早年经历非常像的凄惨身世。后来成功被觉予收留,才有机会查到了当时的情况。
之后她想接近沈佑义,于是便又在觉予的面前演了一出戏,打着自强和报恩的幌子,靠着觉予的那点怜惜和念旧,被觉予打点安排进了宫,做了个杂役宫女。不过由于她没有什么家庭背景,又生得一副貌美模样,因此遭到了不少的欺负。
再后来,她入宫做了妃嫔,圣宠多,眼红的人便是更多了。以前一些都没打眼瞧过她的妃嫔,都开始有了危机感,有不少借着自己的家世背景或者位份发难于她。借不了的,便用些背地里的招数。
这些,在宫中已经算是人尽皆知了。甚至,是很多人饭后闲谈的乐子。
她用这些来说,自是合情合理。
但,沈佑义似是不上道,并没有第一时间搭话。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容霜好一会儿,像是质疑,又像是在想些什么。
“朕还以为,是近日这宫里的谁欺负了你。”过了一会儿,他这才徐徐开了口。
“那些妾身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妾身只要能常伴陛下身侧,其他的便都不重要。”容霜垂着眸子,轻声解释着。
听着容霜的这番话,沈佑义毫无波澜的脸上挂上了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张广。”他轻笑了一下,随后缓缓开口道。
“欸,奴才在。”听到沈佑义的呼唤,张广便赶紧屁颠屁颠地推门走了进来。
“传朕旨意,封嘉嫔为嘉妃,并授协理六宫之权。这段时间,大小事宜也都由嘉妃管理。”
沈佑义的话一出,就连张广都不免有些震惊,他可没见过晋升这么快的女子。
“嗻,奴才这就下去办。”
愣神了几秒后,张广才赶忙应了下来。
“陛下……”容霜惊慌失措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甚至都有些抓狂了,她不明白自己的这句话里,到底又是哪儿说错了,让沈佑义如此行事。
“朕不喜欢你委曲求全。”沈佑义一边悠悠说着,一边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容霜的手,“什么人欺负了你,你就欺负回去,自是有朕给你担着。”
这番话,但凡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容霜都会信上那么一点。但从沈佑义口中说出,她只觉得可怕。她不知道沈佑义又在耍什么花样,也还来不及了解方才与张广对话的这段时间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
“妾身谢陛下……”容霜先是柔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快速垂下了,“陛下如此厚爱,妾身无以为报。”
“霜儿什么时候也跟那群人一样,学会说这些场面话了?”沈佑义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打量了她几秒后,意味不明地说着。
虽然沈佑义嘴上这么说着,但神色容霜看得出还没有动怒的意思。可她如果接着那般说话,沈佑义大概率会动怒。
“那妾身说点实在的,陛下一会儿要不要在妾身这里用午膳?”容霜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秋眸,语气带着些许的撒娇。
“好。”
事实证明,换了种方式还算受用。沈佑义晦暗不明的神色渐渐消退,有了些难得一见的愉悦。
“知书。”
“奴婢在。”
听到容霜的声音,守在门外的知书赶紧推门走了进来。
刚才她便从走出的张广口中得知了晋升的‘好消息’,她也是和当事人容霜一样,第一时间都有些摸不到头脑。如今见屋内一派和谐,她的心也算是暂时放下了些。
“让御膳房做一个夜合虾仁、荷包里脊、文昌鸡,再做一个素汤。”容霜一边转眸再次看向沈佑义,一边柔声问道,“陛下可还有什么想吃的,妾身让御膳房备下。”
沈佑义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的饮食习惯都悄无声息记得异常清楚的容霜,确实是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毕竟他孩童时期渴求的,不过就是母亲不再只是将自己作为夺权固权的棋子。他希望自己的母亲可以去了解了解他真正喜欢什么,而不是决定他应该喜欢什么。
而这份无望的渴求,已经随着时间完全从他的内心消散了。因为他逐渐明白,没有所谓无价的牵绊,才是无坚不摧,才可以走到权力的最高处。只要有了权力,很多东西便是唾手可得。自己喜欢什么便去拿,再也不用依仗别人施舍。
容霜的身份背景虽然干净,暂时查不到什么问题,但他知道容霜是得以觉予的打点才入宫的,他也大概能猜出觉予为何会帮她。若说这一切都不是她的精心策划,他可不太相信。
之所以将她留在身边,一部分原因是只有她能显著缓解自己的头疾,另一部分原因是他想看看,容霜面具下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儿,他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唇。
曾经渴求的东西,如今竟然在面前的这个女人身上体会到了。
“就霜儿说的这些吧。”说话间,沈佑义的笑意更盛,可那双眸子却还如初,平静得让人发毛。
“好。”容霜心中虽然有些发怵,但表面还是那副模样,冲着他温婉一笑,随后看向知书,“去备下吧。”
“是,奴婢这就去。”
“没想到霜儿这么了解朕。”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容霜心里又是咯噔一下。面对今日沈佑义的反常,她来不及崩溃,飞速想着一个‘得体且能他满意’的答案。
“霜儿既有幸在陛下身边,定是要尽心竭力侍奉陛下。”
面对容霜这番滴水不漏的话,沈佑义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淡淡挑眉笑了一下。
而容霜不明白其中意味,只能是按下心中的不解和忐忑,佯装着灿烂的笑意侍奉着。
不过好在剩下的时间里,沈佑义没有再弄出什么异常举止或者是送命的问题,让她游刃有余地扮演着一位温柔体贴的妃嫔。
“娘娘,您没事吧?”
沈佑义离开后,知书这才走了进来。
“我没事。”容霜微微摇了摇头,“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朝堂上,摄政王将柔月楼的事呈了上去。柔月楼的老板是陈太傅的公子陈何,陛下因此彻查起了陈家。皇后自然也在彻查行列里,这段时间幽禁坤宁宫。”知书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详细说道。
“这件事还牵连了不少其他家的势力,陛下也一并让人下去查了。想必不久,这后宫便要有新的形势局面了。”
“柔月楼?”容霜蹙了蹙眉头。
知书立刻明白了容霜眸中的意思,默默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得到了肯定答案,容霜不禁面露出了喜悦。她还本想着用自己的方式惩治陈何,现如今倒是不用自己出手了。
但喜悦的同时,她也有着不少的困惑。沈之恒此举,究竟是所谓真心,还是在作秀……这有待考究。
自从林家出事后,她便一直在派人手去查沈之恒。要说沈之恒是想借势一步步往上,他又在当上摄政王之后以病不摄政。这次也是,即使会得罪众多的势力,他还是出乎意外地选择将此事揭发。
但要说沈之恒还是如初,她不敢说。她作为林家暗处的利器,除了林家旧主,她谁也不会相信,因为人心从来都是不可测的。更何况,是参与过当年林家事件的沈之恒。他也可以是作秀,如同杨深,做出那般天理不容的事情。
“秋娘那边还先如旧,再借着机会查验一下。如果摄政王是真心待小姐,小姐也是自愿的……”容霜微抿了抿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那我们也没有理由阻拦。”
“就像你说的,小姐什么都忘了,也是件好事。小姐能幸福快乐地过完余生,便好。”
说到这儿,容霜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微微仰头抑制住了泪珠从眼眶划落。
知书看着容霜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紧忙拿起一旁的帕子递了上去。
“不用担心。”容霜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接过帕子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太开心了……”
“知书明白,风林榭上下都和娘娘一样欣喜。小姐找到了,大家便都有了好好过下去的盼头。”知书顿了顿,“娘娘也是。”
容霜闻言,只是静静地看了看知书,并未搭话。像是认同了知书的话,又像是拒绝了知书言下的请求。
“让知书留下吧,给打打下手也好。等任务完成,咱们一起去见小姐复命。”
“知书不想娘娘一个人背。”
“我们一起,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