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女孩的指引,齐优当晚就找到了曹家的位置,趁夜翻墙摸了进去。
对一个杀手而言,情感,是最没用也最危险的东西,所以在德国那地狱般的十年里,她尽可能的剥离一切不必要的情绪,全身心的投入到组织的训练中。
与她一同受训的孩子,也都同样如此要求着自己,在三千五百多个同类手中争夺那微乎其微的生存机会。如果你不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让自己变得强大,那你就是弱者。
而在阿尔卑斯山北麓的训练营中,弱者,是可以被任意屠戮的。
在那里的每一天,都会有人试图攻破你的防线,随时给你致命一击。
为了不叫任何人瞧出她的弱点,她把自己的情感深深的藏起来,努力学会遗忘,忘记一切的伤痛,忘记所有的牵挂,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逼向极限,再不断地去超越。
一开始,她只是忘记了之前在北平时的生活,后来,她便忘记了赵简之和赵家,再后来,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自从回到北平,陪伴在林苛然的身旁以后,她脑海中便不时的会想起一些片段。
那天在化为废墟的赵府旧宅无意撞到两个家丁,从他们那里听到赵简之的名字,竟仿佛一下子拧开了记忆的开关,那些被封藏的记忆顷刻间如潮水般涌来。
曹润、李珍这对夫妻,本是因为家乡遭了兵祸而避难上京,走投无路之时被赵家收留,辛苦工作好几年才升到管家的位置。
如果这里真是他们的窝,她不在的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对狗男女竟然发达至此?
五进的大宅院气派非凡,庭院里花草树木错落有致,门厅高大宽敞,各个屋子装饰精美,名贵家具更是比比皆是,整体装潢却不中不洋的,妥妥的暴发户模样。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不过秉持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她还是摸到了正房的位置,打算顺点财物离开。
可是刚一打开房门,一股浓郁的薰香便扑鼻而来,在赵府当管家的时候,曹润便极其爱香,总会仗着职权和家主的宠爱讨去比份例多两倍的各式熏香,家主看他平时做事殷勤,于这等个人小爱好上便不多干涉。
她顿时冷笑了起来,就着屋外惨淡的月光,开始观察这个屋里的一切。
屋子被打扫的很干净,但显然已经许久都没人住过了,鞋柜里放着两双男主人的鞋,鞋底一高一低。
而曹润,正是跛足。
一番肆意翻检,终于,她找到了一副被小心收藏起来的画像,画上之人相互挽着手臂,小而精明的眼睛里透着些许狠毒的劲儿,那正是曹润与李珍。
她将那幅画扔在了地上,渐渐握起了拳头,片刻之后,她抬脚踹开了房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每找到一个人便拿绳子捆了绑在庭院之中,凡有不顺从者当场格杀。
搜变了宅院的角角落落,她绑来了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共计十二个,却唯独不见曹润与李珍。
女孩守在墙外,听着墙内频频传出的骚动声,有点担心齐优的安危,便自作主张的跑了进去。可是刚一跑进去,她就发现十来个人被捆在一起,跪在地上哀泣着,齐优坐在一张大椅上,手中抱着那把夺来的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底下满心恐惧的人群。
“我要找曹润,与李珍。”
一个管家模样的胖女人立刻膝行两步,“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跟曹家没关系的,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我家夫人年前就过世了,夫人去世之后,老爷就跟着大公子去了上海。”
为了活命,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女人此刻竟抖如筛糠,还没等她刑讯逼供,便将一切都招了,那副贪生怕死、狠毒自私的小人嘴脸,简直和当年的曹润、李珍别无二致。
齐优冷冷一笑,抬脚踢到她的脸上,狠辣的劲道直将女人踢飞了半米,牙齿也碎了好几颗。
她上前一步,捏起女人青紫带血的脸,冷笑着逼问:“那怎么办?我是来找这对夫妻报仇的,你难道叫我空手而归吗?”
胖女人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在努力配合,却还要吃她的苦头,心中胆怯更甚,哪里还敢乱答话,只能看着她呜呜的哭,试图躲过她的发难。
“说,怎么办。”
四个字不带任何情绪的落下来。
胖女人看着眼前修罗模样的恐怖少女,即便内心怕的不行,却也不敢再不答话,于是开始给她支起了招。
“夫人……哦不,是李珍,李珍虽然死了,可是她还有亲人在,杀了他们,九泉之下的李珍一样会死不瞑目,痛彻心扉,而且我知道曹润和他大儿子在上海的地址,我可以告诉你。你再去把他们杀了,便能将曹家灭门了!这样,再大的仇你也能报了!”
一席话,说的在场诸人无不惊掉了下巴,有人开始痛骂胖女人背弃主家,无耻之极,有人则苦苦哀求着饶命,还有人痛骂齐优作恶多端,死后必下地狱。
齐优无视着众人的杂音,望着眼前为了活命已毫无底线的女人,拍了拍她的脸笑道:“果然是你家主子教出来的好奴才,你的主意很好。还有人愿意为我出主意吗?”
凌厉如刀的眼神掠过剩下的十一人,伴随着那句问话,她的枪口也扫了过来。
没有人应答。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一发子弹冲出枪膛,射向了一个家丁的胸膛,那家丁当场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场中一片尖叫声,乱作一团。
热烫的鲜血迸溅在脸上,带来了无法言说的恐惧,有人站起来想逃,却忘了他们彼此是绑在一起的,将将跑出了一步,便又被拖拽回了地上。
“你疯了!”女孩尖声大喊,试图唤回齐优的理智。“这样会把巡捕引来的!”
齐优笑着质问场中的诸人,“我问,是否还有人愿意为我出些主意?”
到了这个时候,便是与曹家有再深的情谊,大家也顾不得了,因为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便争先恐后的喊了起来。
“可以把李珍的骨灰扬了!”
“他们两个是不在了,可是他们的小儿子还在这里,杀了他!”
“听说曹家之所以发达,是因为之前在北平卷走了旧主家很多的金银细软!”
“曹润和他大儿子上海的住址我也知道,他大儿子在帮会里做事,时常倒运鸦片,坑害国人,不能放过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曹家的老底都快掀出来了,人们渐渐忘记了恐惧,变得越来越情绪激昂。
仿佛她是远道而来,专为伸张正义的侠客。
齐优拉动枪栓,再度推弹上膛,淡淡问道:“谁是曹润、李珍之子?”
众人义愤填膺,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场中一位衣着光鲜的孩童。
那是一个八岁的男孩,他叫曹子修,在齐优冰冷的注视之下,稚嫩的肩膀抖得厉害,身下一股热流涌出,将衣物湿了大片。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尿骚味。
她一步步,逼向叫曹子修的小男孩。
女孩心中一惊,突然上前几步,将曹子修从地上拽起,并用匕首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紧紧护在了自己身后。
那把匕首,正是齐优今天送给她的,用来防身的武器。
“让开。”齐优皱着眉,冷声逼迫。
“不管你与那对夫妻有任何仇怨,这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在场的其他人也是无辜的,既然李珍已死,该死的便只有曹润一个人,你不该滥杀!”女孩噙着热泪,声嘶力竭的冲她吼叫。
“你胆敢教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