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狱长跟着齐优,为了表现自己的仁义和风度,还特意找了一辆黄包车,好让重伤的齐优不必在路上多费时间,辛苦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赶到了闸北近郊。
抬眼一望,到处都是低矮的茅草房和破烂秽物,有钱人家的小姐,即便是逃难,也会住这样的贫民窟吗?
典狱长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正在河沟里洗衣服的陈悦一见到齐优,激动得立刻扑了过来,身体虚弱的齐优被撞的一个趔趄,不自觉地闷哼了一声,骨头都似断了一般。
“齐优,我都担心死你了,我去码头找了好几次,问了好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你下落,你去哪里了?”
典狱长适时抓住了齐优,并瞪了一眼这不知轻重的野丫头,“轻点,她有伤。”
陈悦一脸震惊的往齐优身上打量。
齐优不想告诉陈悦自己的遭遇,让对方无谓的担心,只道:“家里有茶没有?给这位长官泡些来。”
“不喝茶,立刻把赎金拿来吧。”典狱长再也无心掩饰,明目张胆的摸上了枪柄。
“是我糊涂了,典狱长日理万机,身份尊贵,哪有时间喝茶呢?”说完,她就吩咐陈悦,将藏在床底下暗格里一个手掌大的铁匣子拿出来。
陈悦听话跑进去,不一会儿果真抱着一个匣子跑出来,齐优当着三人的面打开铁匣,从里面取出一根黄灿灿的金条。
典狱长一把抢了过去,放在嘴中使劲儿咬了咬,又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瞧,确认是真的黄金,这才彻底信了她的话。
“还有一块呢?”典狱长攥着金条,沉着脸逼问。“你是不是反悔了,不帮那几个死穷鬼赎身了?”
“典狱长说哪里话?说好的两根就两根,不过您可是大权在握的典狱长,而我只是一介孤女,这是我唯一一点傍身的东西了,万一您收了钱却又不放其他人,那我白花了钱还遭人怨恨,上哪说理去?所以这一根,要等那五个人都放出来了,我再给您送来。您放心,我若出尔反尔,除非是不想活了。”
“算你识相。我明天就放人,中午十二点前我要收到这根金条,否则我就把你和这丫头以及另外五个一起抓回去。”典狱长冷哼一声,恶狠狠的威胁了一句,登上黄包车扬长而去。
齐优注视着典狱长走远,目中闪着淡淡寒光,忽然一阵冷风吹来,终于有些支撑不住的她身子晃了晃,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我扶你进去休息。”
看着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陈悦的心不由得颤了起来。朝夕相处的这么多日子里,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齐优如此虚弱的模样。
在陈悦的搀扶下,齐优走进了那间熟悉的低矮草屋,屋子里极其简陋,除了一只装衣物的大箱子,一张出自齐优之手的粗糙木桌,便只有一张薄被,和由四块木板拼出的简易床板了。
“去准备毛巾和温水,之前我买的那壶酒也拿过来,帮我清洗一下伤口。”
陈悦不敢耽误,立马从箱子里翻出珍藏的酒壶,又快速的取来温水和毛巾。齐优看着眼前的烈酒,小小的抿了一口,笑了。
还好之前她不顾陈悦反对买了这壶酒回来,否则现在连给伤口消毒的东西都没有。那一股辛辣直入肺腑,将周身的伤痛镇压不少。
她将衣物一件件脱去,能够到的地方,她尽量自己动手,够不到的,再让陈悦帮忙。
看着她身上那些可怕的伤痕,陈悦立刻就红了眼睛,泪珠一颗颗的滚落,一边哭着,一边用毛巾蘸水帮她擦身上干涸的血迹,再用烈酒给她清洗伤口。
“不准哭。”
越来越大的啜泣声令齐优心烦,之前从北平富商那里劫获的金条,大部分都给了当时的探长,自己只留了两根一直贴身带着,哪怕没吃没喝也没动过,就是预备着万一惹祸上身,还可以花钱消灾。
本是用来保命的钱,现在却因为这个典狱长,芝麻大点的事用了出去,早晚她非讨回来不可。
谁知她一斥责,陈悦哭得越发伤心了,再加上刚才烧水时脸上沾了灰,现在被眼泪一打,整个一小花猫模样。
齐优软了脾气,态度柔和了一些,转过身抹了抹她还在下巴处挂着的泪珠。无奈的道:“好了,这点伤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你别再哭了,我有事情要吩咐你去做,你务必要办好。”
陈悦这才慢慢止住了哭泣,打着哭嗝儿说道:“你吩咐吧,我保证会做好。”
“你明早去监狱大门附近守着,看典狱长是否守信把那五人放了出来,其中有一个是八九岁的小女孩。如果是,你就把这根金条交给他。如果不是,你就收好金条去别的地方待一段时间。我有枪,能保护自己,你在这会很累赘。”
“可是你受伤了,要是他们来的人多,你………”陈悦焦急的反驳,她知道齐优身手不凡,可现在绝不是时候。
“这位典狱长只是贪财,贪财之人行事大多有章法可依,胆量也有限。他大概率会收钱放人,我这样说不过是以防万一。另外那个小女孩出来了,你就把她带来这里。”
陈悦用力的点头,将她的话一一记在心上,可是细想起来,又觉得有点不甘。
这么大的一根金条,居然就这么给了一个酷吏,实在是可气。
“眼下我身子需要将养,这个时候如果因为钱财得罪小人,实在不明智。”齐优一眼便看清了陈悦的心思,揪住了她的耳朵严厉告诫,生怕这丫头明日犯糊涂。
典狱长给的期限很明确,如果十二点前没收到金条,那她们连同另外五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我知道错了,疼。”陈悦掂着脚,好让被揪的耳朵好受一些,口中连声讨着饶。
“以后若我没有吩咐的事,你怎样做是你的自由,但若是我吩咐过的事,你就必须无条件执行,否则别怪我揍你。”
“我记住了。”
陈悦揉着自己那被拧的通红的耳朵,一脸委屈的答应着,然后去灶台做晚饭了。
可是看到盆里游动的三条小鱼,她郁闷的心情立马又好了,兴兴头头的处理起来,那是今天她洗衣服时在河沟里逮到的,正好可以煮一碗鱼汤出来。
天刚黑下,晚饭便做好了,一份鱼汤,两份荤菜,一份青菜,竟然出奇的丰富。
“哟,小财迷今天这么大方?”看着眼前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齐优忍不住感慨。
自从与陈悦同行,凡有花销陈悦总要拦着,义正言辞的告诫自己以后每一个铜板都要花的精细。
她看陈悦如此爱财,自己又大手大脚惯了,更耐不住柴米油盐的琐碎,便索性将钱都交给陈悦保管,自此过上了紧巴巴的日子。
家里就剩五六个铜板了,米最多也只能再维持七天,但陈悦还是想尽量让齐优吃的好些,把那些钱都给齐优买药。
现在她每天洗衣服,若是勤快些,一天大概能挣十二三个铜板。
“你现在可不能饿着、冻着,否则要留下一辈子的伤病,我可以去城里做工,或者多去几户人家收脏衣服洗,维持生活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