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可能很长时间,你都得住在这里了。上次你住得并不愉快,但这一次,我相信事情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在波尔城马屈街101号,大名鼎鼎的伯爵卡尔的宅邸天台上,安泊正在对我说话。
我们一高一矮看起来年龄相差十多岁的“兄妹”,手拉手并排望向远方,橘红色的余晖就像散开的金鱼尾巴,晚风轻磨人的鬓角。
“上一次?难道我在这里住过?”我脑海中一点痕迹都没有。
“嗯。不仅住过,一周前,我们还是情投意合的恋人,还在谈婚论嫁。”安泊用那双深黑的眼睛凝望我,长长的睫毛加重了眼睛的阴影。
“看,院里100多亩的绿地,就是我们当时订婚的地方。”
但是今天我看到的那里,草就像从来没有剪过,已经长长短短呲出尖利的锯齿。
据说那天,全城里外几乎所有人都相聚这里,无论乡野村夫还是工厂工人,都一起踏在那片荒地上,绿草只能从他们脚步夹缝中不时探出头来。
卡尔伯爵的特邀嘉宾黑田牧师,掌管波尔城所有贵族的婚丧嫁娶,也在那一天换了一身洁白的领边,灌得醉醺醺的,走上前台。
“现在,我们宣读两位年轻人的名字,安泊·卡尔,蔷薇·凯瑟琳·……,哦,不,等等……”他说。
每个人都抬起头来,姑娘们拨开头纱,等待他宣布那个隐藏起来令人羡慕的姓氏。
卡尔家族作为波尔城多年来的城主,自从小蔷薇失踪以后,在黑田牧师指导下,颁发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发现有谁跟蔷薇·凯瑟琳·卡尔同名一个字,就应该赶出城去,唯恐她们吸附了卡尔伯爵失踪女儿的灵魂。
一开始,人们都以为这是爱女心切心智丧失的表现。但是没想到,这条禁令在此地严格实行了十二年。所以,此地没有一个人敢叫蔷薇、凯瑟琳或者卡尔。
安泊本来准备通过在订婚仪式上当众宣读我的名字,反抗父亲这条不合理的规则,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历史性时刻。
安泊为此大造声势,通过每日晨报和各大咖啡馆的海报对波尔城人透露了这一消息。所以这一天人声鼎沸,都来祝福我们,连老奶奶也带着做好的蛋糕,请周围一圈观众分享,一起等待迎接未来崭新的波尔城。但是——
“等等,稍等片刻。”黑田牧师看到我的名字以后,脸色马上拉了下来。
黑田牧师可能也早有准备,他理理衣襟,一本正经,当众给我开出两个选择:“罪孽之人,你愿意抛弃你的名字和姓氏,改用新拟好的名字,成为新造的人吗?”
我看看安泊,他也看着我,我们一起摇摇头。谁也没想到他会称我为“罪孽之人”。
一阵哗然和喧嚣。
“不愿意的话,就从卡尔伯爵手里接过酒杯,那是他苦心修行多年才能酿成的,来表明你的决心。”
人们的笑声戛然而止,人群每多眨一次眼就好像多看见一层阴霾,波尔城的人虽然对阴暗氛围司空见惯,但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像一阵风浪吹过,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所有年轻有良知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生在乡野还是城市,都在为未来担忧。
名字问题只是所有问题的引爆点。
我向来从不饮酒,但是那天在那种期盼改变的氛围鼓动之下,我必须为所有的受压迫者争取到一些东西,就连安泊也在看我反应。
“如果这可以证明我对安泊的爱无惧无畏,那生死也不算什么。但是,我要这里的乡亲们记住,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有罪,只有牧师他自己。”
然后,我毫不犹豫喝下了那杯酒。不到三秒,我就倒在台上。
人群中起了骚动,有好些年轻人把老奶奶们本来送祝福的蛋糕,朝黑田牧师扔去。群情激奋,有的人要上前暴揍黑田却被保安们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