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时,他的下半身就带着这团扭曲的肉球,看上去如同一条打结的蚯蚓,大大小小的圆环套在了一起,就像是一个失败的陶艺作品,家里的经济条件没法支持手术,他应当庆幸上天还留给他能够勉强站着排尿的能力,上学时,他必须得躲开其他人,否则不敢去厕所,他是那么的小心谨慎,仿佛他的下半身长着恶魔的胎盘。
很可惜,过分的躲避也会引人注目,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举止,孩子们的好奇心很容易就化作实际行动,几个强壮的男孩将他围在了厕所里,他们拍着手,嬉笑着想要看看他的裤子底下究竟藏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仿佛是在期待一场精彩的马戏表演,都瞪大了眼睛,期待着帷幕升起。
他想要逃跑,但他的胳膊被身后的人架起来,他因营养不良而瘦弱的身子根本没办法反抗,站在他身前的男孩嬉笑着拽下他的裤子。
恶魔的胎盘被暴露在了公众的面前。
孩子们的独家消息总是传播得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了他身下那团可怕的东西,他的背后永远都充斥着尖笑声,他的课桌被画上充满想象力的涂鸦,所到之处都会听到各种各样以他为主角的笑话,老师们也不想去管这个穷孩子的破事,况且,他那独一无二,奇异无比的下半身,也时常成为教师办公室里的琐碎闲聊的重要话题。
推搡与笑声没有停下过,就像是恶魔们找到了珍贵无比的宝物,爱不释手。
他的身心都在他人搭建的炼狱之中打磨与雕刻,扭曲的灵魂隐藏在畸形的肉体之中一同成长,怪异的男孩变成了怪异的男人。
他没办法像普通的男人一样寻找快乐,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式,每到傍晚时分,他会穿上父亲留下的棕色风衣,他的父亲在他还躺在母亲的子宫里时就去世了,留下的东西除了赌债以外,就只剩下这件宽大的风衣。他会来到一条狭窄的小巷,他会戴上太阳帽与面巾,将风衣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去寻找那些独自走夜路的女性。当然,风衣之下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具包裹着扭曲灵魂的畸形肉体。
他会在小巷的另一头站立着,像是一位演员准备节目一样,在幕后迎接他的观众,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他静静等候着,当目标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时,他会揭开帷幕。
他会品尝那些可怜女士的惊恐的尖叫,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完整了,他生命的火炉里像是丢进了几块煤炭,他帽沿下那双如同老鼠的眼睛会发出兴奋的光芒,他转身便跑,将受惊的受害人留在身后,他一路跑着,气喘吁吁的他在心里回味着这一切,这便是属于他的快乐,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兴奋。
有一天的傍晚,或许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或许是因为糟糕的睡眠质量,在又一次的展示结束之时,他跌跌撞撞地向外跑着,眼冒金星的他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大街上,撑着地面的手顿时感到刺痛,站起身来,他看到一枚生锈的钉子扎进了他的手里。
他顾不上那么多,快速逃离了他的作案地点,但在经过很敷衍的自我处理后,他的伤口逐渐恶化,他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愈发的无力,被高烧所折磨。
破伤风将他送到了地狱,随后便又被送到了地狱的淫欲堂。
此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铁钉扎了之后的那几天一样,他的身体慢慢没有了一点力气,静静地躺在这片黄泥之上,仿佛用不了多久就会与这片泥土融在一起。
他的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他人的目光,现在,他就像是被抽干了油的发动机,而且这个诡异空间里的寒风与泥土也正源源不断地吸取他所剩无几的灵魂能量。
又一声悲哀的牛叫声响起,那悲鸣似的哞声,像是在为他敲响丧钟。
他瞪着被空虚充满的双眼,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天空,静静感受着自己的灵魂被这片空间吞噬。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任凭寒风刮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恍惚间,他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下雨一样,他感受到什么东西正从高空掉落,不断地砸在他的脸上与身躯上,帽子也叮叮当当地作响。
他吃力地睁开眼,此时天上正源源不断地掉下整密密麻麻的圆点,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拾起掉落在衣领上的一些圆点,凑近眼前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把黄豆。
此时,天上正下着黄豆构成的暴雨,无数圆滚滚的黄豆从天空中倾盆而落,砸在躺在泥土上的残矛身上。
掉落在周围泥土上的黄豆越积越多,将残矛围了起来。残矛身上也很快铺了满满一层的黄豆,每落在一颗黄豆砸在他身上,他便感受到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力气又被啃食了一块,很快,他已经失去了抬手的力气,任凭那些黄豆将自己被包裹起来。
黄豆噼里啪啦地下着,没过多久,他全身上下只剩下口鼻处没有被黄豆覆盖了,他费劲全身的力气,用力呼吸着,起伏的面巾赶走了那些企图夺走他呼吸的黄豆,但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老黄牛又一声悲鸣响起,他的眼前出现了那头老牛瘦削的脸,那对浑浊的牛眼睛看着他这个被黄豆困住的灵魂,透露出无尽的同情与悲伤。
他隐约看到老黄牛的身后站着一位老人,他那张被皱纹耕种的脸上露出和老牛一样的悲哀与慈祥。老人与老牛一同望着即将被黄豆淹没的残矛。
渐渐的,残矛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放任那无穷无尽的黄豆将他的脸庞全部盖住。
噼里啪啦,黄豆不停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