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低身福礼,随即转身向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公主府会客厅里,一名女子居中而坐,她穿着淡粉色的长裙,头饰步摇,不施粉黛的脸庞看上去却依然绝美,女子只是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那股雍容华贵的气质,和不俗的气场。
这人正是南楚长公主,南楚天子长孙靖的亲生妹妹,长孙凤瑶。
蒙然拱起手来,恭恭敬敬地跪地施礼:“在下蒙然,参见公主殿下。”
“蒙公子不必多礼,请起。”
“谢公主殿下。”
侍女端上茶水,长孙凤瑶吹了吹上面的茶沫,轻轻喝了一口,随即开口道:“蒙公子是不是有诸多疑问,想向本宫求解?”
蒙然点点头,长孙凤瑶笑了笑:“蒙公子但说无妨。”
“公主殿下,敢问我蒙家,除在下之外,是否还有人被救脱困?”蒙然凝声问道。
长孙凤瑶眉头轻轻蹙了蹙,随即摇了摇头:“很遗憾,本宫安排在南屏郡的人,只来得及救下公子,其余人,皆未生还。”
闻言,蒙然眼睛瞬间变得猩红,他紧紧握拳,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见状,长孙凤瑶也是轻轻叹了口气:“日后,蒙公子就在昭阳安心生活吧,本宫会派人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公主殿下为何要救小人?”不知不觉中,蒙然改变了自己的称呼。
“既如此,本宫也不瞒公子,其一是借此事,对西川产生分化,哪怕只有一点,便达到了本宫想要的效果;其二,本宫也想让世人知道,与南楚合作是有保障的,如此也对得起蒙毅将军的在天之灵。”
其三,收买人心,比如白寒…只不过这句话长孙凤瑶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承蒙公主再造大恩,小人感激不尽!”蒙然再度跪地,毕恭毕敬地施叩首大礼,低下头的同时,眼泪亦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长孙凤瑶笑了笑:“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日后,就在此处安心定居吧。”
蒙然直起身子,摇了摇头:“公主殿下,我要复仇。”他声音不大,语气却极其坚定。
“复仇?”长孙凤瑶不解的望着他。
“公主殿下,蒙家虽已失势,但多年来在望京、在西川还是铺下了不少人脉,这些或许会对贵国大业有所帮助。此外,小人也愿辅佐公主,共成大事!”蒙然直视着长孙凤瑶说道。
“蒙公子,你可是西川人,当真要背叛自己的国家?”长孙凤瑶眯了眯眼,问道。
他点头,毅然决然。
……
“本宫无法信你,皇兄也无法信你。”良久,长孙凤瑶轻声道。
“小人可以性命起誓!”蒙然急忙说道。
“蒙公子,你知道的,这种誓言并没有用。”长孙凤瑶笑了笑。
闻言,蒙然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跪在地上的身子,也瘫软下来。
“如今,只有一法,能让本宫和皇兄毫无保留地相信蒙公子,支持蒙公子的复仇大业。”长孙凤瑶叹了口气,顿了顿她继续道:“只是这代价,或许有些大。”
蒙然眼睛一亮,急忙拱手说道:“公主殿下请讲,即便是豁出这条命,蒙然也在所不辞!”
长孙凤瑶点点头,随即看向身边的侍卫。那人会意,快步走了出去。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侍卫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张白布。
长孙凤瑶冲着蒙然道:“蒙公子请做出选择吧。”
蒙然起身,来到侍卫面前,缓缓掀开白布。只见下面放着两样东西,左手边是一打厚厚的银票,足够他和子孙后代衣食无忧,右手边,则是一把小刀,一把弯弯的牛角小刀。
蒙然恍然,长孙凤瑶给他这两个选择,前者不必多说,后者则是让他自宫自表心意,表明自己只是为了复仇,绝无觊觎南楚之心,也不会对南楚产生任何威胁。
想到这里,蒙然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踉跄着倒退两步,惨然地看着长孙凤瑶。
长孙凤瑶摇了摇头,轻声道:“蒙公子若想复仇,也只有这般,才能消除陛下的疑虑,才能得到南楚毫无保留的支持。”
他再度来到托盘前,看着那把牛角小刀,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不断流淌,滴落在地。
在他眼前,族人惨死的画面再度浮现,他的父母,阿哥,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和哀嚎,在他脑海中循环不断。
良久,他狠狠咬了咬牙,抄起托盘中的那把银色小刀,将其紧紧握在掌中。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流出,但此时的蒙然似乎没了感觉,他弯腰施礼,声音沙哑:“蒙然谢殿下提点,日后,定当以命相报。”
见状,长孙凤瑶也是有些动容,她凝声问道:“蒙公子当真想好了?”
“回殿下,小人心意已决。”他声音不大,却极其坚决。
长孙凤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公主殿下,小人,告退。”蒙然再度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刀,随即转身,离开会客厅。
路上,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把牛角小刀,也想起了那个夜晚。他和族人已逃至南屏郡,再等几日便会有人接应他们,带他们前往南楚避难。
但就在最后一个夜晚,不知哪里来的黑衣人,对蒙家藏身的府邸进行了大清洗,或者说是屠戮。那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杀,蒙家上下近百余口人,无人生还,牲畜不留。
他看到自己上了年纪的父母,被那些黑衣人活生生地割下脑袋;他看到自己年仅十岁的女儿,瑟瑟发抖地躲在床下,却被那黑衣人硬生生拽出来,将冰冷的尖刀捅入孩童的小腹。
女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一旁的夫人传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她双目欲裂,拼命地冲上前去想要和那些黑衣人拼命,但却被摁在地上,后背也被死死踩着,在她面前,惨死的女儿浑身是血,她双手拼命地扒着地面,指甲断裂。
好在这样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冰凉入体后,她很快便没了意识。
危难之际,十余名白衣人冲入府邸,他们折损大半,好不容易拼出机会,将仅存的活口带走。临走之际,他似乎看到了院中堆积如山的人头,那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妻女,还有他的大哥,蒙毅。
灭族之仇,妻女之恨,区区自宫,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