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签一份。”老班微微一笑，“你回来也给我一份签好的。记住，你爸爸的签字。”

自从进入高中，他几乎再没有看过一次完整的黄昏。虽然读过“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但他从来没有在小城里感受到这么唯美的黄昏。骑车回家的中年人，在公交车的尾气咳嗽的中老人，排成队伍回家的小学生。这之中唯独没有最有朝气的一代，他们此刻都在教室里埋头苦读，直到夜幕降临才有机会回去。

幸运的获得了这份惬意的李磊，并没有感到多么快乐。路上他始终没有拆开合同，他自己根本不敢看那份薄薄的合同的内容。

他不知道一份怎样未知的未来就抓在手上。既不敢丢掉，也不敢太紧地抓住，怕抓碎自己的命运。

老师所说的“从未来的自己借贷学习能力”听起来才像一种成长型的技能。但自己目前持有的三个技能感觉很像雕虫小技。如果他不能在签这份合同之前，把自己身上的三个小技能融会贯通地用于考试，并且提高分数。他就不得不签下老师所说的这份“没有代价”的贷款。

李磊虽然没有多少时间玩网游，但他也知道，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个没有代价傻子才会相信。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他没有其他选择，就好像绝大多数学生都并不喜欢上学，但不得不在冬日掀开被子，走上去往学校的路上。

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有感受到更多的自由，如果通过签这份“差生贷”可以考上重点大学，就可以离开这座生于斯长于斯的小城，获得自由吗？

李磊戴上耳机。好烦，好烦，好烦，确定的人生就是像父辈一样平庸和贫穷，不确定性的东西代表着危险和一去不返，为什么不能在两者之间有第三条路呢？李磊不理解这个世界给普通人的机会和出路那么少，只能把头挂在腰上去搏一些什么。

李磊静静地望着斑马线，就像望着自己已经走过，和即将前往的人生。

红灯跳到绿灯了，车流和人流从他身旁经过，脚下意识地挪了一步，又停下。

他曾经以为人本应有很多路可以走，但现在只有一个方向，就是被他人裹着向前。他望着红绿灯心里想:别着急，让我想想可以吗？

就像他喜欢自习时在桌下看小说，在没有人关注他的气氛里，未知的情节带着他的思绪离开这个数十平米的世界。

去到更大的地方。没有意义也好，没有效率也好。

不用想现在，不用想未来，唯独像一个梦游者在街上乱晃，自己才是属于自己的，生命才是是属于自己的。

他把耳机塞到耳朵里，一边听藤井风《不如去死》，现在开始，老子要去任何地方，不管世界给我规定的方向。

“你闯红灯了！”耳旁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是一个从南边骑过来的老头在呵斥自己

原来做这个决定已经用了一个绿灯的时间，他才开始出发。

他开始先是迷茫地说，“是吗，我闯红灯了？”望着老头的背影他觉得特别好玩，李磊大声指着老头说，你说对了。老头迷惑地回头看他，李磊低下头继续走，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说对了，你说对了！”

“我就爱闯红灯！怎么着？”

然后他撞在什么东西身上，合同被撞掉了。他回过头，看见天台见过的长发胖子望着他，嘴咧成一个夸张的姿态。

“我也喜欢闯红灯，在这点上我们又有共同语言了。”长发胖子把合同捡起来，拍拍灰递给他，“这么巧，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李磊楞了半晌，说：“你的美瞳怎么还没摘下来啊。”

“因为本来我就没戴美瞳。”长发胖子靠近他，翻了下眼皮，蓝色的毛细血管密布在白色的眼球下面，“蓝色，这是我们目前这个阶段的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