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敬甫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徐元光死了,最高兴的是范少阳,最伤心的却是沧州刺史虞谈。
虞谈在沧州能大刀阔斧地推动榷盐改革,背后离不开徐元光与横海军撑腰。
徐元光的死令虞谈顿时失了强有力的靠山。虽来之前得到何仲闻的承诺,但长宁山高路远,纵有事也是鞭长莫及,哪里像徐元光及横海军这般朝请夕至。
灵堂上,虞谈伏在灵位前哭得泪水涟涟,一小半为徐元光,一多半却是为自己。
想到自己还未出京便已遭了范少阳的手段,虞谈直后悔先前心急了些,手快了些,步子委实大了些。早知道三天前还声如洪钟、力能扛鼎的人竟这般命短,再借给她三个胆子也不敢去戳卢龙的腰眼子。
加上今日又得噩耗,已存在了七十余年,唯一由宗室领节度使的藩镇竟要被撤了。虽说由兵部接管一应军务更有利于扼制卢龙,可全大梁谁不知道范少阳唯一害怕的就是这位既有身份又有威势的延冲郡王,朝廷这个时候未必还能派来个三头六臂的神将不成?!
噫吁唏,盐场危矣!沧州危矣!她这个刺史的人头更是危上加危矣!
思及此处,虞谈放声大哭,连连捶案,捶得供案上的果品咕噜噜滚了一地。左右人见实在哭得不像话,只得上前百般劝解。
郡王君也上前劝道:“刺史之情,大王在天之灵定能感应。哀大伤身,请刺史节制,莫让大王泉下不安。”
“下官失态了,王君见谅。”虞谈掏出手巾擦去鼻涕眼泪,伤心道:“下官自来沧州便多得大王照拂。未及报答,大王便骤然薨逝,下官痛彻心扉。明日便是大殓,下官从此便与大王长别矣!”
她说得哀戚,勾起郡王君的伤心之处,不由也流泪哽咽道:“既如此,本君便允刺史与大王见最后一面吧。”
说罢命人揭开棺盖露出遗容。虞谈跌跌撞撞地走至棺前,见徐元光面容若生,更是悲从中来:“大王啊大王,此后再不得见了!”
哭了一阵,虞谈突然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她用手巾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不由“咦”了一声:“大王这···有些奇怪。”
郡王君连忙上前来看:“怎么奇怪?”
“按理说大王薨逝几日有余,应当肌松骨驰,下颌垂下,口齿松张才是。可是大王双唇闭合,牙关紧咬,不曾松弛半分。这难道不奇怪吗?”
“小殓时本想撬开齿关放进玉蝉,又怕损伤大王遗体,便暂且作罢。这···都几日了,怎么还是这样?”
虞谈一拍棺沿,跪下对郡王君道:“大王一向康健,未有隐疾。骤然薨逝只怕另有隐情。王君还须立即上报宗正寺,查明真相方能入葬啊!”
得到郡王君首肯,虞谈丝毫不敢耽误,立刻叫来本州司马、司录、法曹、功曹等佐吏及一干差吏、仵作、巫医、不良人等,王君又调来一队亲卫,闹哄哄将郡王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元光既死于桃核卡喉,当时侍奉她食桃的侍人便是第一批审问的对象。趁仵作、巫医等人验尸的间隙,差吏很快便拿来两个貌美少年掷于堂中。
虞谈见郡王君露出厌恶的表情,知道涉及王宅内情,便屏退众人,只留书吏在堂中记录。
“大王薨逝当日,是你等近身服侍?”
“禀告使君,是小人。”
“大王当时可有异样?”
“并无异样。如平常一样喝了半壶酒,食了一只半糟腌鸭,半盘鲜鱼脍,还有···还有···”
“还有雪婴儿、牡蛎和鹿血饮。”
午食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又混吃了这许多,在场几人不免尴尬。
少年兀自说着:“···大王吃了几块炙鹿肉,觉得有些口渴,看见有几枚鲜桃便拈来吃了。”
“第一个还好,吃第二个时大王猛地一抽气,那桃核便滑进嗓子里了。大王当时便双手握颈憋红了脸,还没等小人去喊人,便···便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