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一直期盼却也害怕真正恢复的一天,但与其说是害怕康复,不如说是害怕前进。他不知道诺米尔什么时候会被召回王城,也不知道军营会给自己具体什么样的安排,或者说,如果到后来,军营真如父母所言,是一旦陷入,就永世不得脱身的泥潭,他又该怎样向诺米尔交待。
好在时间改变是循序渐进的,凯斯终于在能下地正常行走后被安排参与其他士兵的日常训练。军营里的所有人都是辐射者,凯斯发现大多数二次辐射者都不是很在意自己是经哪位直系辐射者的血液转变的,只有广播站的一位通信员二次辐射者衣服上别着对应直系的牌子,凯斯身旁的队员告诉他那是通信型二次辐射者,他们可以接受并解读对应直系辐射者的波长信息,主要用来长距离传输信息。由于通信型直系辐射者的波长非常长,一位通信型直系辐射者的辐射波可以覆盖周围的好几个城市,只是数量较为稀少,只有重要的城市才能拥有这类辐射者驻守。
这位队员是凯斯自己在军营认识的第一个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没有任何人的指示或是职责相关,他比凯斯大两岁,在和凯斯同龄时加入军营,现在算是凯斯的前辈了。他是原本是康德镇的居民,因为年轻,加上表现得努力被军方征召入伍,男子叫安吉尔,有一头深褐色的卷曲短发和同样深色的眼睛,他的脸庞略显黝黑,带着阳光的痕迹,微笑时,露出的白牙在健康的肤色中显得格外明亮。他长相普通,但说话一直带着笑,给人一种温和的气质。
他会在中午招呼凯斯过来和大家一起吃饭,尽管凯斯不善言辞,只是一声不发地坐在他身边,听着其他人聊天的声音还是让凯斯产生一种温暖的感觉。自从凯斯可以正常走路后,他就离开医务室,搬去了二次辐射者士兵们的宿舍,安吉尔正是凯斯的室友。由于训练内容的加重,他和诺米尔见面的时间也在减少,只能在晚饭时稍微聊几句,凯斯的世界也慢慢被除了生存和诺米尔之外的事情填补起来。
晚上,凯斯总会躺在床上,回忆当天学到的新内容,偶尔几次会想起诺米尔和他聊起的训练,或者她掌握辐射艰难却又有趣的过程,凯斯也不知道为什么,马上会把这些从他的脑海里赶出去。
同一间宿舍里,安吉尔也没有睡,他凝视着窗台上的日历,正中间是大大的数字十六。
该是时候了,安吉尔想,将手掌心放在胸口。
凯斯知道这天会来,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说过会把我哥哥一起带去的!”诺米尔叫道,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红棕色头发的女子,一只脚后退一步,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诺米,你先冷静一些。”她的教官将手环抱在胸前,“计划有变,不要任性。”
“我没有在任性......”诺米尔看到了凯斯,愣住了。
诺米?凯斯不合时宜地想到,又被教官的声音打断。
“可以了诺米尔,别让你哥哥难堪啊。”教官身旁的一个男性佯装严肃地说,小眼睛,稀疏的胡子,看上去上了上了些年纪,紧绷的制服揽住他垂下来的肚子。
诺米尔没有看他的方向,但是渐渐红润了眼眶。
凯斯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想和诺米尔一起反抗,但是想到自己没有和她一样重要的身份,就算过去了还说不定还会拖累诺米尔。把诺米尔留下来吗?军方的安排还轮不到他这个新人插手。
没有给凯斯更多的机会,那个矮个男性揽住诺米尔的肩膀,强行把她的头转过去,带进了主屋,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鸡飞狗跳,凯斯一如既往地训练,上文化课,吃饭,就和往常一样,只是晚上吃饭时对面的座位空了,不见诺米尔的影子。
“嘿,兄弟,介意我坐在这里吗?”安吉尔端着餐盘走到他面前,“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凯斯摇摇头,让他在对面坐下,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本来这个座位就在食堂的角落里,沉默显得更显眼了。
最后还是安吉尔先打破了沉默:“嗯......你知道吗?其实今天这种情况,我是指和自己亲人分开的情况,我也经历过。”
凯斯抬头看着他。
“我觉得说出来会让你感觉好受些,我可以先来。”安吉尔见凯斯没有回应,继续说:“我以前是康德镇里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的小孩,在一次军方举办的选拔二次辐射者的活动中被选中了,父母都很高兴,但是我一直和我哥哥马丁的关系最好,不想和他分开。我尝试在军方过来接人的前一晚逃去山上,却被我哥哥发现,抓回来了。你也知道,作为哥哥,总是希望弟弟能取得更大的成就,我的哥哥也是这样想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凯斯想。
“哈哈哈,我为了这件事情整整一年没有理他。但是后来在军营里待久了也就接受了,现在每年还能在探亲假时回去见他一面。”安吉尔在说这话时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满足的表情,但现在这只像针一样扎在凯斯心里。
“这不一样。”凯斯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