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查德将他的手放在膝上,用视线引导他:“这棵狄安娜之树就是给你的报酬,斐索利斯最后的遗产。她符合你的想象吗?”
记忆场域之中细长而繁盛的银树,圣洁的,远远不能与血腥的伪王联系在一起。
他不记得自己寻找过这种东西。
他不敢抬头,先前直视银树之时被吸出灵魂的迷乱令他恐惧。
半精灵幼态的脸上表情一时间变了又变,最终决定为刻意的、更深的笑容。
她牵引着戴斯蒙德站起身,顾虑着他虚弱的身体,缓缓走向银树。
仿佛他们正共赴婚礼。
“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他凭借仅剩的理智说。
“狡猾的人类……不对,别怕,是狡猾的人类在尝试迷惑你。”她轻声说,抬头,并不看他,“我没想让你这么累的,戴恩,我会告诉你所有事,我会保护你的。”
她拨开左衣领,向迟钝的男人展示胸口上半个刻痕:“刻上这个的时候我很害怕,见不到你的时候也很害怕,但是想着要见到你的时候……现在我把害怕的事情也告诉你。这是我们第三个约定。所以,别怕。”
他大概是清醒着,将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尖耳朵的少女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被暖白的皮肤衬得萤亮。舌尖优雅地上下弹动,是这卷静止空间中唯一的生气。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她所说的并不是大陆通用语,而是生长在帕帕提亚王国的他不应该知道的、遗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的语言。
“他们到了,真扫兴。”她皱眉,“等我。记得,不要怕。”
他害怕吗?
至少终于可以确定:如果面前的半精灵并非臆想,他的身上发生了类似于失忆的事,在过去他与这位友善的少女定立下约定。
他开口,用自己并不知晓的语言:“对不起……”
少女猛地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探寻着什么。
“不要……”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从狄安娜之树的银色晶体开始,礼堂的墙壁消融。不过眨眼之间,少女和她的记忆场域被宽敞的会议室所取代,熟悉的地砖上是一张堆放文件的长桌,两侧的书架直直碰到穹弯之处。
穹顶上是不可直视的画作。
他的眼睛感受到灼烧,不由得屏住呼吸,浑身因恐惧而颤抖。
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哪里开始是虚像?如果连“记忆”都不可相信,他应该如何判断?
少女是他目前所知的唯一突破口,如果连她都只是空虚之中的幻影,抱着无知咀嚼的时间究竟会有多么漫长?
脑中是飞速转过了许许多多场景,加粗的名词——却分不清是什么文字——被不断突出,耳边是众人的亲切低语。
窗帘,热汤,信件,阳光,白色的飞鸟,手挽着手,拥抱……
能够做的唯有死死捏住自己的手臂,从疼痛和血液不通的紧缚感中获得仍在的真实。
“戴斯蒙德!”
声音。
新的声音。
啊,是谢丽尔。
他们能够互唤名字?
谢丽尔·莱斯带着一种接近审阅的眼神走近了他。
她的脚步捋顺了他的呼吸。
戴斯蒙德不由地伸出手。
“谢丽尔·莱斯小姐,”他说,“愿您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早晨。共事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