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光和六年,十一月,秋。
塞北的朔风吹过帝国北境高耸的雄关,吹过燕赵大地广袤的平原,夹带着丝丝寒意,一路南下,狠狠打在人的两颊之上。
矗立河岸两边的细柳,斜插直入泥土之中,被萧瑟秋风拍击着,似摇非摇,似晃非晃。
此时。
兖州,济阴郡,成武县东十里外一处背风土坡。
有一少年侧腿瘫坐,抱着晕躺在地的另一“具”少年嚎啕大哭。
若是仔细端详,这晕倒之人虽面容青涩稚嫩,且略瘦削些,但依旧能看出其不俗的五官,坚毅锐利,却是完全不该出现在一少年身上的气质。
哭丧之声不断,其中不时夹着一句含糊不清的“俺哥”。
吵,太吵了。
李昱微微皱了皱眉,双眼只见一片黑暗,想睁开眼皮,却使不上什么力气,与此同时只觉得耳边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不断发出噪音。
“俺哥~爹没了,你也没了,以后俺咋活啊~”
“呜呜呜~这天杀的老天爷怎就专挑俺们这种苦命人啊~呜呜呜~”
“……”
突然,黑暗中撕开一道缝隙,微弱的阳光照射进来。
李昱好像终于魂附本体一般,缓缓睁开双眼。
枯树,黄土,在空中吹过的风沙。
不是,这特么哪啊?
李昱一个机灵,坐起身来,将抱头嚎哭的少年一下子吓得噤声,嗓子骤然哽住。
“我怎么晕过去了,我不是记得我刚才还在公司楼下吗?”
“不对……刚才好像是有人要跳楼来着,她好像……砸到我身上了?”
“我难道没有被砸死?可这又是哪……?”
李昱一脸愁容,脑中隐隐作痛,双指按压着眉心。
一旁惊惧的少年重重喘了两息之后,试探着叫了声:“俺……哥?”
当这道声音飘入耳中,脑的记忆仿佛洪水冲破了闸门一般,在李昱的心中不断翻腾。
良久之后,他才叹了声气。
自己果然是穿越了……
李昱,这具身躯与前世的自己同名同姓,是济阴郡单父县一农户之子。具体年龄前身自己都记不清了,大概不是十六岁便是十五岁。
而眼前这个头比自己稍矮的少年,乃是自己的弟弟,名叫李嗣,比自己晚两年出生。
前身的父亲前几日病死家中,兄弟二人为了葬父,将家中土地变卖。
可单父县的狗大户,居然趁人之危将价格压的极低,本应能卖出每亩七百钱的下田,居然被大户压到了三百钱。
在这个时代,葬礼是民间各种礼仪中最受重视的仪式,却是一点草率不得,纵然大户趁火打劫,他们也只好如此。
葬父之后,兄弟二人无田无钱,更无口粮,举目无亲之下,一合计便准备前往成武县投奔叔父李云。
走到这距成武县东十里处时,前身因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这才有了弟弟李嗣伏首痛苦的缘由。
“光和六年……这年号是……汉灵帝?”李昱暗中沉思自己目前处境,再看向那眼角挂泪如“大头娃娃”般的弟弟。
按他年纪今年也就十三、四岁吧,放在后世也就是刚上初中的年纪,此刻却显得有些“老态”。
是的,李昱不知这种用词是否贴切,但他很意外居然能在一个十余岁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一种行尸走肉般的“老气”。
莫名的心痛。
“我没事,阿弟。”李昱撑起身来,拍了拍短打上的灰尘。
李嗣面上流露一丝欣喜,擦干眼角,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口中小声念着:“老爹保佑,老爹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