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乌将军一饭必酬 陈大郎三人重会(2 / 2)记录令人拍案叫绝的惊奇故事首页

那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这大冷天的,又饿又冷,有人请喝酒,哪能不高兴?

虽然他连忙摆手,却难掩喜色:“咱们素不相识,这怎么好意思呢?”

陈大郎却是一拍胸脯:“我看兄台气质不凡,定是江湖豪杰,不妨交个朋友。”

两人说说笑笑,一同上了酒楼。陈大郎点了几样小菜,又要了一壶好酒,准备看这位新朋友怎么个喝法。

哪知那人一坐下,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对银扎钩,往耳朵上一挂,把胡子一撩,那模样儿,活像戏台上唱戏的一样。

他挥刀切肉,大口喝酒,酒过三巡,又觉得杯子不过瘾,换了大碗,几壶酒下肚,风卷残云般吃了十几碗饭。陈大郎在一旁看傻了眼。

酒足饭饱后,他抹了抹嘴,客气地拱手道:“多谢兄弟款待,能否告知尊姓大名,来自何方?”

陈大郎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陈大郎,吴江县的。”对方听得认真,还一一记下了。

轮到那人介绍,他却卖了个关子,只说姓乌,浙江人士,还神秘兮兮地添了句:“将来兄台若到浙江,兴许咱们还能再聚。今日你对我这么好,我肯定得好好报答!”

陈大郎哈哈一笑,连说“哪里哪里”。酒钱结清,那人感激涕零地走了。

回到家里,陈大郎把这段奇遇说给家人听,大家有的笑得前俯后仰,有的却半信半疑,觉得他是在吹牛。

转眼两年多过去了。陈大郎夫妇为了求子,正商量着要不要去南海普陀山拜拜观音大士。

一天,欧公恰好有事外出,忽然有人在门口大声问道:“欧老头在家吗?”

陈大郎急忙迎出去,一看来人,竟是崇明县的褚敬桥。

褚敬桥行了个礼,开口就问:“你那岳丈在家吗?”

陈大郎回答:“他刚好不在。”

褚敬桥接着说:“你那外祖母,陆老太太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特地让我来请你岳母去陪陪她。”

陈大郎一听,立刻跑进屋告诉了岳母曾氏。

曾氏手一摊,一脸无奈地说:“我是要去的,可你岳父不在家,我这会儿实在走不开。”

她转身唤来一双儿女,认真吩咐:“外婆生病了,你俩得去崇明照顾几天。等你们爸回来,我就去接替你们。”

计划定下,曾氏便留褚敬桥吃了顿饱饭,托他先去传个话。

过了两天,姐弟俩收拾好行囊,雇了条小船出发。

曾氏又叮咛:“告诉外婆,让她放宽心,我很快就过去。虽然路不远,但你俩还小,要特别小心。”两人点头答应,驶向崇明。

谁料,十天后,陈大郎等人接到崇明的信,信上问:“褚敬桥说你们外甥们要来,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人?”

陈大郎一家三口大惊失色,忙去找船家询问。船家挠头道:“到了海滩,船开不进去,你家小少爷和小姑娘说他们认识路,就自己走了。天快黑了,他俩走得急匆匆,我也没留意,就回来了,哪知道会不见了呢?”

那欧公家里突然出了大事,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对曾氏说:“你跟陈大郎赶紧去崇明看看丈母娘,顺道打探打探消息。”

两人一听,心里那个急啊,赶紧打包行李,跳上雇来的船就出发了。

到了崇明,陆老太太病情已经好转了,但外甥儿女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那曾氏一听,悲痛欲绝,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邻里妇女们来安慰,结果一个个也都成了泪人。

陈大郎脾气火爆,一拍桌子,破口大骂:“肯定是褚敬桥那家伙惹的祸!肯定是他使坏,把人给拐跑了!”也不多想,气势汹汹地直奔褚家。

褚敬桥还摸不着头脑呢,就被陈大郎一把揪住,嚷嚷道:“把人还给我!把人还给我!”非要把褚敬桥拉去见官。

这一闹,街坊四邻都来看热闹了。褚敬桥吓得脸色苍白,大喊:“我犯了啥错,也得让我明白啊!”

陈大郎不依不饶:“你还想抵赖?我好好在家,你寄什么信,把我的妻子、舅子拐到哪儿去了?”

褚敬桥拍着胸脯,一副比窦娥还冤的表情:“天地良心,我好心帮你寄信,你老婆自己没来,关我个屁事啊!”

陈大郎一脸迷茫,像是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他挠挠头说:“敬桥啊,你不会是在逗我吧?我那老婆和小舅子都该来十天了,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敬桥眼珠一转,比划着说:“哎哟,我的哥,你这是怎么了?我到你那儿送信,今天算起来都十二天了。从那天傍晚到这以后,我就没挪过窝。当时你那媳妇和舅舅怕是还没出门呢!你说,我啥时候去拐人了?四邻八舍都能给我作证。”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插话:“是啊,哪有这么巧的事?要不就是遇到拐子,或者是遇到强盗了。可别冤枉了好人!”

陈大郎知道自己抓错了人,只好摆摆手,像是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回了曾家。他在崇明县把状纸递了,又跑到苏州府,贴告示、发悬赏,忙得四脚朝天。连带着那个船家也被他拽到官府,好一番折腾。

等了二十多天,崇明的寒风都吹不散他的焦虑,眼看冬天就要过去,新年就要来临,他和曾氏只能带着失落回家。

欧公听说了这些事,心里也不是滋味,三人相对无言,泪眼朦胧。别人家都是欢声笑语迎接新年,只有他们家,气氛沉重得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正月一晃眼就过去了,二月春风吹过,陈大郎一拍脑门,哎哟一声,自嘲地笑了起来:“去年还想求儿女,现在连儿女他娘都成了失踪人口,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他又想到:“观音菩萨生日快到了,不如去普陀还个愿,顺道欣赏下浙江的美景,消遣下心情,指不定还能碰上什么商机。”

跟丈人打了声招呼,把店铺交给他人打理,陈大郎背起行囊,过了钱塘江,坐上海船,直奔普陀。

上岸后,他三步一拜,虔诚地来到大士殿前,烧香祈祷,把自己和妻子的分离事儿掏心掏肺地说了一遍,又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菩萨啊,您老慈悲为怀,让咱们夫妻团圆吧!”

祷告完,他找了个地方歇脚,梦里观音菩萨竟亲授四句诗:

合浦的珍珠总会归还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眼前虽然有些惊惧和危险,但暂且安心等待吧。

在苏州那一顿饭的恩情一定会重重报答,

尽管人海茫茫,但诚信总是令人期待的。

陈大郎醒来,诗句还历历在目,虽然对这些文绉绉的话只是一知半解,但他觉得菩萨肯定有灵。

他叹了口气,心里琢磨:“菩萨都发话了,夫妻重逢好像有戏。可现在这情况,唉,哪儿那么容易啊?”

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沮丧,只是那“一顿饭”的事情,却最终也没想起来。

清晨,陈大郎驾着船回家,哪知半途海面狂风骤起,飓风似顽童捉弄,把他的小船吹得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

船儿随波逐流,最终搁浅在一个陌生小岛。

岛上有一群强盗喽啰,一个个拿着刀枪棍棒,正在比比划划。见到船来,兴奋得跟见了肉的饿狼一般,一窝蜂涌上,把船上的财物洗劫一空。

可惜船上众人并非腰缠万贯的豪客,搜出来的财物没让喽啰们满意,他们挥舞着刀剑,威胁着要取人性命。

陈大郎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大喊着“各位好汉,手下留情!”

喽啰们一听他那一口标准的苏州话,互相使了个眼色,说:“嘿,还是个苏州来的,先绑了去给大王瞧瞧。”

就这样,陈大郎和其他人被五花大绑,像赶鸭子似的带到了聚义厅。

这陈大郎心里那个慌啊,可表面还得装作镇定,他泪眼婆娑地暗自祈祷:“观世音菩萨,保佑我这一劫能平安度过吧!”

一边念叨,一边被推搡着往前走,那模样,活脱脱一个悲情小生。

陈大郎一抬头,只见有位大王挺着肚子,一步一摇地走下来,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透。突然眼睛一亮,大叫道:“哎呀妈呀,这不是我那老熟人嘛!快快松绑!”

陈大郎小心翼翼地瞧去,这不就是当年那个满脸胡子,自己在酒楼请他海吃一顿的哥们儿吗?

周围的喽啰手忙脚乱地解开绳子,大王一把拖过把椅子,硬是把陈大郎按在上面,接着就是一个头磕在地上:“这几个小兔崽子不懂事,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陈大郎忙还礼,嘴里谦虚道:“我这不长眼的,闯了山门,该打该杀!”

大王却摆摆手:“哎,您别这么说,那年您请我吃的那顿饱饭,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总想来看您,可山寨里的事太多,抽不开身。我早就告诉手下,碰到苏州的商人,手别那么快,今天碰见您,真是缘分啊!”

陈大郎趁机说:“那您看,既然您不介意,能不能把我们的行李还给我们,让我们早点回家?我保证,回去后一定给您烧香拜佛。”

大王眼珠一转,笑着说:“别急嘛,我还没好好谢谢您呢,怎么就要走?再说,我还有件事想跟您慢慢聊。”转身吩咐喽啰:“先放其他人走,把行李货物都还了,让他们平安回家。”

大伙一听,乐得跟中了彩票似的,连连鞠躬,感谢大王和陈大郎的不杀之恩,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直奔码头,生怕耽误了回家。

大王热情地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为陈大郎压惊。

桌上不仅有山珍海味,还有一些人肝人心的菜肴。

大王几杯酒下肚后,陈大郎好奇地问起大王的名字。

大王哈哈一笑:“我啊,海边出生,乌友是也。从小力大,大伙儿推举我做岛主。胡子眉毛多了点,他们都叫我乌将军。上次去苏州,承蒙你款待,印象深刻啊!我不白吃白喝,你那顿饭,我记心里了。咱们讲义气,要不是你慧眼识英雄,我这种陌生人,哪能吃上那么好的饭?真是‘士为知己者死’,你算是我知己了!”

陈大郎一听,心里又惊又喜,暗自庆幸:“运气真好!那天要是不请他吃饭,今天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又喝了几杯,乌友大王关心地问:“你家里人都好吧?有几位啊?”

陈大郎回道:“就岳父母、媳妇儿和小舅子,没别人。”

接着他眼泪汪汪地倾诉:“说起来真是倒霉,去年我那婆娘和她弟弟去崇明探亲,半路上竟然人间蒸发了,找都找不到。”

大王摆摆手,笑眯眯地说:“这么久没找到,估计是找不回来了。我这儿有个跟你同乡的妇女,长得还挺标致,要不送给你当媳妇?”

大郎心里直打鼓,哪敢拒绝啊。

大王一拍手:“来人啊,把人带上来!”话音刚落,只见一男一女走进厅堂。

大郎一看,这不是自己失踪的老婆和小舅子嘛,顿时泪如雨下,抱着他们哭成泪人。

大王见状,乐呵呵地让人加菜办席。

三人坐在客座上,大王坐在主位,乐呵呵地说:“大郎,你知道你老婆咋会在这儿吗?去年冬天,我那帮孩儿在崇明海岸边溜达,碰见一对男女,就是他们。我一问,原来是你的家人,就安排他们住下了。今天终于让你们团圆啦!”三人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直呼大王菩萨心肠。

陈大郎的妻子和小舅子,一五一十地对他讲述那日在海滩上的奇遇:“咱们眼看着就要到外婆家了,谁料半路杀出一伙人,把我们给绑了。当时心里那个慌啊,以为小命不保!哪知道一见到大王,他问清了我们的来历,我们照实回答,他就对我们另眼相待,咱们还一头雾水呢。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才想起你以前在苏州的遭遇,看来那不是吹牛啊。”

陈大郎乐得眉开眼笑,心里暗自庆幸:“哈哈,幸亏以前在苏州的那段经历,不然今天怕是连老婆都保不住了。”

酒足饭饱后,陈大郎站起来说:“家里的老爹老妈还等着呢,承蒙大王款待,咱们也该打道回府了。”

大王一听,爽快地答应:“那行,明天我派人送你们。”

当晚,大王还贴心地安排了住宿,把陈大郎夫妇和小舅子分别安顿好。

第二天,临行前,大王又摆了一桌酒席,还拿出黄金三百两,白银一千两,还有数不清的彩缎货物,要送给陈大郎。

陈大郎哪敢收,连忙推辞:“这,这也太多了,我拿都拿不动啊!”大王却坚持要送,陈大郎只好收下。

大王还约定:“以后每年都要来找我玩哦!”陈大郎也应了下来。

分别的时候到了,大王亲自送他们到海边,一群喽啰早已准备好船只等候。

三人高高兴兴地上了船,虽然海上风浪大,但他们却一路顺风,两天后就安全抵达崇明岛。

陈大郎三人摇摇晃晃来到了外婆家,外婆瞧见他们,乐得合不拢嘴,直唤:“我的乖乖,你们可算来了!”

三人一番解释后,外婆更是欢喜得不得了。陈大郎随即安排了一条船,载着大家高高兴兴回家。

欧公欧妈见到孩子们突然归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大郎将经历一一道来,家里人都感动得又哭又笑。

欧公拍腿叹道:“这全靠乌将军的义气啊!可若不是那场飓风,咱们怎能碰上这等奇遇?普陀大士真是灵验!”

大郎接着念出梦中的四句诗,全家人惊叹不已。

自此,陈大郎夫妻每年去普陀进香,乌将军都会派人热情迎接、送别,还送上厚礼。

陈大郎也不忘四处搜寻奇珍异宝献给乌将军,乌将军更是慷慨回赠,陈家因此成了吴中地区的巨富。

后来有人作诗称赞这段佳话,认为这等奇事丝毫不逊于那些儒林雅士。诗句中流露出对缘分和命运的感慨。

“胯下曾酬一饭金,哪知江湖豪杰情意深。

世人总说奇情男女,书生侠盗哪个更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