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首诗这么说的:
“在那个深远且昏暗的地方,
存在着一个既非真实又非虚假的天地。
那些想要伤害别人的人,最终也会自食恶果;
那些狠毒的计谋,到头来总是徒劳无功。”
说到杀人偿命,这可是人世间最重要的事情,那真是非同小可。
因此,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如果真的是杀人犯,即便他有钱有势,能够暂时逃脱法律的制裁,但天理难容,迟早会真相大白;
而如果是被冤枉的,即使面对严刑拷打,他也不会轻易认罪,总有一天会洗清冤屈。
因此,古人说得好:
“苍天不会被欺骗,
你心中所想它早已知道。
善恶到头终有报,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有人会说,那死囚牢里就没有含冤负屈的人了?
那阴间地府也不需要设立枉死城了?
看官有所不知,那些冤屈而死的人,与那些逃脱制裁的杀人犯,大多是他们前世的事情决定的。
如果不是前世的因缘,怎会有杀人而不偿命,或者无辜被冤杀的情况?
如果真的怨气冲天,即使官府不能明察秋毫,苍天也会公正地审判。
那各种巧合必然会应运而生,以了结这些案件。
所以又说:“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又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在古代,那些明察秋毫的清官们,心里都明白人命关天,世事无常,看似荒诞不经的往往是真相,而表面堂皇的却可能是虚假。
那些被冤枉的,却要经受六问三推,百般折磨。在严刑之下,就算是被判了凌迟的罪,也只好低头认栽,结果家破人亡。
这害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家子啊!
我今天说的这些,就是想劝那些廉明的长者们,每一个生命都是宝贵的,咱们得慈悲为怀,该严的时候严,该宽的时候宽,得让正义站稳脚跟,别忘了自己是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这样不仅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连老天都会罩着你的。
国朝年间,苏州府里有个叫王甲的阔佬,和同城的李乙,两家子打从祖上就不对付。
王甲成天价盘算着怎么给李乙下个套儿,可总差那么点火候。
有天夜里,风大雨大,打雷跟赛戏法似的。李乙和他媳妇蒋氏刚填饱肚子,睡得跟猪似的。
猛不丁,一帮脸上抹得五颜六色的强盗冲进了屋。蒋氏吓得跟猫儿似的钻床底下了。她瞧见那长胡子大脑袋的家伙,手起刀落,李乙就报销了,银子分文没动,这帮人就散了。
蒋氏从床底下爬出来,衣服都没穿利索,就扑到李乙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街坊四邻全来了,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蒋氏抽泣着说:“杀我男人的,就是那个死对头王甲。”
大伙儿都不信,她接着说:“我瞧得真真的,那王甲一脸大胡子,脸上抹得再黑,我也认得。要说是别人,杀了人怎么着也该顺点啥走吧?这不摆明了是他嘛!”
街坊们一听,合计着:“他与你丈夫的破事儿我们都知道,咱这儿出了命案,得报官。明儿你写个状子,咱们同你一块儿去衙门告他,今儿就先散了吧。”
蒋氏在众人散去后,悲痛得无法自已,房门一关,泪水又涌了出来。哪有心情去睡觉啊?就这么可怜兮兮地挨到了天亮。
她让邻居帮忙买了状纸,一路走到了长洲县。
刚好知县大人在升堂,蒋氏二话不说,直奔阶前,放声大喊:“冤枉啊!”
知县接过状纸,一问究竟,发现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立刻就批了,指派捕官勘查现场,同时命令捕快捉拿凶手。
而那王甲呢,自从干掉了李乙,就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无人能识破。
谁知捕快们突然闯入他家,如晴天霹雳,让他措手不及。
这王甲被当场抓住,直接被押到了县堂。
知县大人一拍惊堂木,问道:“王甲,你怎么把李乙给杀了?”王甲还挺镇定,回答:“大人,李乙那是被强盗杀的,跟我可没关系。”
知县转头问蒋氏:“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
蒋氏斩钉截铁地说:“我在床底下躲着,亲眼看见的。”
知县疑惑地问:“大晚上的,你看得清楚吗?”
蒋氏更是一本正经地分析:“不光模样,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要是真是强盗,杀了人怎么不抢东西就走?这不是明摆着有旧仇是什么?”
知县听罢,点了点头,一拍惊堂木,叫来邻居,问道:“哎,王甲和李乙是不是有什么梁子啊?”
邻居个个唾沫星子飞溅:“可不是嘛!他俩那是不共戴天之仇!王甲那小子,不抢东西只杀人,这也是事实!”
知县一挥手,让人把王甲夹起来。王甲被衙役们一左一右夹着,富家子弟哪受过这罪,哭丧着脸招了:“是啊,我和李乙有仇,装成强盗下手也是真的。”
知县满意地点头,将他送进了死牢。
王甲肠子都悔青了,心里盘算着怎么翻盘。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个熟人:“嘿,这讼师邹老人是个奸滑之人,跟我关系还挺铁,随便什么大案子,到了他手里必有生路。不如待会儿子小二送饭的时候,让他去找邹老人商量?”
一会儿,王小二提着饭盒来了。王甲巴拉巴拉一顿说,还特意叮嘱:“钱不是问题,别耽误了大事!”
王小二点头如捣蒜,直奔邹老人家。
一进门,他就哭丧着脸说:“邹大爷,我爹他……”
邹老人正剔牙呢,听完后,一拍大腿:“唉,你爹这案子,那县官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好办啊。不过嘛,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给我弄个二三百两,我去南京转转,找找关系。”
小二抓耳挠腮,一脸困惑地问:“邹老,您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邹老人故作神秘地一笑:“这事儿嘛,你就甭管了,只管把那三百两银子交给我,以后你就知道我的手段有多高明了。”
小二半信半疑地回去,东拼西凑了三百两银子,交给了邹老人。
邹老人拍拍胸脯,信心满满地说:“有了这些银两,还怕找不到机会?你就放宽心,耐心等着吧。”
小二告辞后,邹老人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兴冲冲地前往南京。
到了南京,他开始在刑部衙门四处打听。
听说浙江司郎中徐公为人通情达理,还特别好客,邹老人眼前一亮,立刻找人写了一封推荐信,准备了一份厚礼,去拜访徐公。
徐公见到邹老人,见他谈笑风生,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两人渐渐熟悉起来。
就在邹老人苦寻机会时,忽然有一天,捕盗衙门送来了二十多个海盗,其中竟然有两个苏州人。邹老人一听,乐得直拍大腿,心中暗喜:“哈哈,这次可让我逮到机会了!”
次日,老人精心准备了一场筵席,热热闹闹地请来了徐公。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散去,老人却神秘兮兮地拉住了徐公,满脸堆笑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摆在了徐公面前。
徐公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这是唱哪出啊?”
老人唉声叹气地说:“唉,我有个亲戚王某,倒霉催的,被冤枉成了杀人犯,现在在县里的大牢里蹲着呢。”
徐公摆出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只要能帮上忙,我一定尽力!但这事儿挺棘手的。”
老人眼珠一转,信心满满地说:“这事儿简单,王某和李乙有旧仇,如今李乙死了,找不到凶手,王某就被当成替罪羊。我听说您那儿有二十多个海盗,其中两个是苏州人,只要逼他们承认杀了李乙,这不就结了?海盗本来就是死罪,也不会给他们加罪,我那亲戚就能重获自由了。”
商量妥当后,徐公笑眯眯地收起银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扶手匣里,然后带着随从,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邹老人又秘密地找了那两个海盗的家属,允诺重重赏金,还大方地先给了百两银子。
然后去见了那两个海盗,陈说利害,那海盗本没什么脑子,就一股脑地答应了。
会审的时候,徐公把二盗叫到跟前来,板着脸问:“你们俩,说实话,杀了多少人?”二盗就开始数,某时在某地杀了谁,某日夜里又去李家灭了李乙。徐公一一记录,就把这群盗贼扔进了大牢。
邹老人拿着这厚厚的文案,兴冲冲地跑到长洲县去告状。
知县接过那文案,一看杀人凶手已经找到,心想王甲这回可是冤枉了。
知县正要放人,忽然王小二冲进来,大喊冤枉。知县大人一听,二话不说,顺水做了个人情,把王甲放了出来。
蒋氏一听,心想,难道自己真认错了?只好作罢。
王甲重获自由,乐得跟中了彩票似的,一路摇头晃脑地回家。
哪知道刚走到家门口,突然一阵阴风吹过,他惊叫起来:“妈呀,李乙哥的冤魂在这儿呢!”
话音刚落,王甲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任凭怎么叫唤,就是醒不过来,一会儿就断了气。
有人作诗为证:
“阎王老爷最认真,杀人就得拿命偿。
暗地里搞小动作,骗得了人骗不了天,
可笑那邹老人,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这故事,说的是把真的当假的,接下来还有把假的当真的。
有些人,因为点破事,被坏心眼儿的算计,搞出天大的麻烦。
要不是老天有眼,差点就冤死好人。
正是:
“做好事会带来福报,做坏事会引来祸端,
这是天地间显而易见的道理。
想要害别人,最终反而会先伤害到自己。”
话说国朝成化年间的温州府永嘉县,住着个姓王名杰,字文豪的书生。
他家里有贤惠的刘氏妻子,小女儿才两岁,一家人过得去,却也称不上富足。
王生在家啃书,偶尔也外出与朋友探讨学问。
一日春光明媚,几个好友硬是把王生拽到野外去踏青。
正是:
“阳光温暖而持久地照耀着,
微风轻轻地吹拂着。
紫色的燕子黄色的莺鸟,
在翠绿的柳丛里寻找自己的伴侣;
而那些蜜蜂和蝴蝶,
则在盛开的桃花丛中寻觅着相互知心的伴侣。
每当王孙公子们兴致高昂的时候,
他们就会寻找一个热闹的酒馆;
而那些容貌艳丽、身姿娇媚的女子在心动的时候,
也难免露出她们的俏丽的容颜。
那些醉意未消的人可以被重新扶起来,
而落花的美景到时还没有被清扫掉呢。”
春光正好,王生心情大好,一边品着美酒,一边往家走。
哪知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两个家童和一个陌生人争吵得面红耳赤。
细问之下,原来那人是湖州来的吕姓姜贩,正为几文钱和家童争执不下。
王生一时兴起,大声训斥姜贩:“这么好的价钱,你还不满足?在我家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那吕姓客人也是个直性子,不甘示弱,反驳道:“小本生意,相公就别斤斤计较了,何苦呢?”
王生借着酒劲,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哪来的老家伙,敢在我面前撒野?”冲上前去,挥拳就打,一把将姜贩推倒在地。
不料这中年客人身体虚弱,患有痰火病,经这一推,便如秋叶般飘落,昏死过去。这可真是:
“一时冲动山洪涌,事后懊悔泪两行。”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由性?何况为这点儿小钱,何至于此?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家仆们动不动就欺负弱小,一旦出了事,还不是主人家丢脸。王生这一动手,怕是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了。
王生忽然瞧见那位客人扑通一声倒地,酒意瞬间飞到九霄云外。
他手忙脚乱地叫人把客人抬进屋里,又是灌姜汤又是拍后背,好一会儿客人才悠悠转醒。
王生一个劲儿地道歉,又是递酒菜,又是送白绢,只求客人别介意。
客人笑纳一番,心情大好,挥挥手就往渡口走去。
王生要是能未卜先知,他铁定把客人留下来,哪怕养上半年也乐意,哪会惹来后面这飞来横祸。
事后,王生心有余悸,跟妻子刘氏念叨:“刚才真是惊险万分,差点就捅了大娄子!”
天色渐暗,刘氏忙着让丫鬟摆菜,给王生烫了热酒,想帮他压压惊。
正喝着呢,忽然外边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王生又一惊,提着灯笼出去一看,原来是渡头的船家周四,手里拿着白绢和竹篮,慌里慌张地说:“王大哥,大事不好了,你摊上人命官司了!”
王生吓得脸色发白,追问究竟,周四却只问:“王大哥,你认不认得这白绢和竹篮啊?”
王生一见白绢和竹篮,瞪大眼珠子叫道:“哎呦,这不是我送给湖州卖姜那位仁兄的礼物吗?怎么跑你这儿来了?”
周四挠挠头,一脸无辜:“嗨,下午有个姓吕的湖州兄弟,搭我的船时突然犯了病,说是你把他给害了。他死前把这些东西交给我,让我帮忙告官,还要通知他家里人。唉,他说着说着,眼一闭,腿一蹬,就去了。尸体还在船上呢,王哥,您得去看看,想想办法呀!”
王生听罢,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两条腿跟面条似的直打哆嗦,心里头像是有只小兔子来回蹦跶。
他壮着胆子说:“别逗了,哪有这么邪门的事儿?”
私下里派人去船上一瞧,果不其然,真有个挺尸的。
王生心虚得要命,赶紧跑回家和刘氏商量。刘氏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王生一咬牙:“事到如今,只能破财消灾,找船家周四想想办法,夜里把那尸体给处理了,咱才能安生。”
王生小心翼翼地把一包银子藏在袖子里,合计着约有二十多两,走到船家周四面前,一脸紧张地说:“周四哥,这事儿你得帮我保密,咱们温州人得互相照应不是?我这是不小心犯了事儿,你帮我这忙,把那事儿处理了,我给你谢礼。”
周四斜眼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帮你抛尸?万一明天被发现,我这不也跟着倒霉?”
王生赶紧解释:“就在我爹的坟茔那块儿,偏僻得很,你熟门熟路,黑灯瞎火的,谁也发现不了。”
周四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你这话在理,不过这谢礼得多少呢?”
王生递出银子,周四却撇撇嘴:“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人家一条命,怎么也得一百两银子吧!”
王生苦着脸,只好回家搜罗出六十金的现银和首饰,对周四说:“周四哥,我也就这么多了,家里穷得叮当响,您就将就着点吧。”
周四倒也开通,对王生说:“得了得了,你读书人,平时照顾着我点就好,我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王生心急如焚,见周四松了口,他暗自庆幸,运气总算转过来了。
他忙摆上酒菜,给船家赔罪,又打发胡阿虎等俩家丁去准备锄头、铁锹。
一切准备就绪,他们趁着夜色,从船上下到坟地,七手八脚挖了个坑,把那“麻烦”给埋了。
忙活了一夜,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他们又请船家吃了顿饱饭,这才告别。王生让胡阿虎关上大门,家里恢复了宁静。
王生独自回房,对着刘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咱好歹也是体面人,哪知倒霉成这样。”
刘氏安慰:“官人,命里有时终须有,破财消灾嘛。现在不是啥事儿没有?快去歇着,别折腾自己了。”
说罢,刘氏伺候王生吃了点东西,两人便各自去补觉了。
过了几天,王生觉得生活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便去市集买了些鸡鸭鱼肉,准备拜拜神明和祖宗,求个心安理得。
那个周四呢,时不时就来晃悠,装作关心一下,王生可得罪不起,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招待着;周四那家伙还借这借那的,王生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