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甥在狸媪的网中挣扎不断,连带着甲士们各自压着的躯体也甩动不止。这些肢体的断面处,迅速生出一层白脂,将伤口平整地封了起来。
见孑甥扔在挣命,典沛两只大手隔着网将其头颅捏住,咬牙道:“狸媪,你是要我捏碎它,还是又装进罐子里供你研习?”
狸媪摇摇头:“两样皆非,此孑甥是异种灵物,虽尚存畜生本能,但对人之是非恩仇分的很清楚。与其杀了它,引得其他同族来复仇,倒不如趁着眼下的威势放了它,不定何时还能让它偿情。”
狸媪说罢,便对着那嘶嘶不止的孑甥,发出一阵如野兽般的呼喝嘶吼声。徐焱惊然发觉,狸媪一双碧眼瞳仁,在一瞬间似乎也变成了如野兽般的立瞳。
他正震惊中,又见孑甥亦不再挣扎,只是不时有规律地震颤着长颈,吐信和嘶嘶声交错,呆滞又狰狞的蛇眼中竟出现了一丝畏惧和信服。
狸媪点点头,收起了叱咤的凶相,对众人说:“放了它吧……”
徐焱二人和众甲士,都犹疑地松开了手。孑甥的一段段身体似是各有心脑般,蹦跳着向一起聚拢,须臾间条条断体便重新黏合,回到最初的模样。
众人皆持兵器戒备,不敢松懈。狸媪见孑甥正在摆动着身体,让自己重新适应,便掏出一颗丹丸扔了过去。孑甥抬头接住吞如腹内,骤然全身舒展蛇口大张,连鳞片都有微微张开之势,看上去颇为舒畅熨帖。
典沛好奇:“狸媪给这孽畜吃了何物?怎好像憋粪多年,谷道突然通畅了一般?”
狸媪掩嘴笑道:“是专给牲畜通血脉经络的丹药,不过牛儿若胀了肚,吃这个可通畅不了……”
“我我……不是此意……”典沛急欲争辩。
徐焱想起刚才狸媪那一番谈判,也追问道:“狸媪,你方才是与它以何种灵语交谈了?可否与我里面那位……也谈谈?”
狸媪摇头:“与禽畜对谈,是要以自身之能与势来威压的。你里面那位,既不是禽畜类的灵物,老妪我也压不住。且要与那位谈,也不用说这种……灵语是耶?这个字眼好,我之前都唤作鬼吼,以后就叫灵语,我须得记下来……”
说话间,孑甥已然整理好了全身肢体,经狸媪丹丸调理后,一攒一动间鳞片都闪着流光。它晃着头环顾众人一圈,最后目光定在狸媪身上。
狸媪发出一阵温和的呼喝,孑甥便退后几步,接着振翅飞起,朝着一侧顶上的小洞口飞去。
在经过石棺时,它原地滑翔一周,用尾钩挂住其中一个石人狠狠一勾,石人经微微偏斜,于此同时墓穴内发出一阵朦胧的机括声,两侧铁门便缓缓开启。
做完此事,孑甥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小洞口中,消失不见了。
典沛急急走到石人旁,用手拍了拍,便挥起轮轴般的小臂猛地一击,那石人的半身登时裂开掉落,断面处可见同样是泥塑包着薄木片。
通路已开,路忠再无其他担忧,匆匆赶至石棺前,他急着要弄清楚先祖墓穴的真相。
四面转了一圈,他又自行踢打了假石棺和另一个“石人”,发现皆是泥塑抹灰,唯有那石碑倒是真的物件。
见他咬牙拧眉不语,徐焱说:“先人棺椁,都尉自不会时时近抚拂拭。那两尊石像,都尉更是看一眼便可。唯有这石碑,都尉曾亲手细细拓写过碑文,若伪造容易被你看出来,所以那些贼子便只将真的石碑放于此处,其余皆是伪造……”
路忠听了徐焱的分析,只得微微点头长叹:“路忠无能,不仅牵连居延塞军民和几位义士,还让先人尸骸蒙羞。”
徐焱又将那柄名曰碎星的手弩,连同弩箭一起奉还路忠。路忠持弩瞄试了几下,慨然道:“此番我定要让许昭如季明般,裂体焚身以偿!”
“那也得先找到路才行……”狸媪轻咳着过来,“方才我似乎闻到有一股墓中朽气,自另一侧壁上吹来,说不定真的墓穴就在隔壁。”
众人闻言迅速行至石壁处,细细寻找了一番,果然寻到有一处两指宽的小孔,隐隐有风从另一侧吹来。
典沛见状退后两步,就势要冲过去踹石壁,却被徐焱急急拦下。
“蛮牛你又不过心了,且不说这石壁又多厚,会不会折断你的牛蹄。真的墓穴想必与此处大小相当,两穴共由这一墙支着顶,你就不怕真的踹破了石壁,再把我等一同埋在下面?”
典沛怔了怔,挠头笑道:“子明说的是,那该如何寻路?”
众人皆带着此问看向徐焱,徐焱用刀尖在地上划拉着碎土,心里细细琢磨。既然墓穴就在隔壁,而路忠是在进门十几步后突然发现路有变化,那说明进来门当是真的,只是被改了道,真墓穴的门应就在……
一个如两条鱼儿互相咬尾的图案,出现在徐焱刀下。他眼前一亮道:“入口当就在入门处的十几步间,我等去找找有没有何机关!”
众人又一同返回至入口处,对着徐焱所说的范围上下搜寻起来。徐焱仔细地摸着每一块砖,典沛则不耐烦地用戟敲着石壁。狸媪等在入口处,鼻子不时抽动着。
细细摸了一圈,仍不见有什么凸凹不平的机关,徐焱站直了身子向后仰着,活动着有些酸乏的腰,随之轻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