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一直想让我继续她的作品。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动手,直到拿下国际大奖以后,我才有信心继续。
我克服无数困难,凑齐原班人马,筹谋许久,才好不容易开拍。
离开前,我想完成这部作品。
言琦派头很足,人人都知道她是梁于瑾的女朋友,对她毕恭毕敬,生怕惹怒了她。
又一次,她指点江山,“我这个角色动机不对,我要改。”
编剧无奈,“言小姐,不是所有人都会按照你的思维方法来做事的。”
言琦撂摊子不干,“那我不演了!”
编剧求助似地看向我。
她不演,梁于瑾就会来找我们麻烦。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因为他们,拍摄进度一拖再拖。
我的脑袋里有根神经在狂跳。
我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怒气,“能演演,不演就滚。”
身后突然传来一句,“秋导要将谁赶走?”
“瑾先生!”
言琦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进梁于瑾的怀抱。
“我说了吧,姐姐就会针对我!你看她,给我安排的什么角色呀,我肯定会被观众骂死的。”
梁于瑾轻捏她的脸以示安抚,双眼却看着我,眸光阴沉,风雨欲来,“所以秋导不打算拍了是吗?”
梁于瑾明知道这部电影对我有多重要!
见我沉默,他朝身后招招手,立马就有人推着轮椅走到我面前。
轮椅上坐着的,赫然就是我的老师。
我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是孤儿。
要不是老师收养我,我根本活不到这一天,更别说什么狗屁攻略任务。
老师挣扎着,动了动手指,像是想来牵我。
从前雷厉风行、叱咤影坛的女人,如今骨瘦如柴、苟延残喘。
我多看一眼,都会流泪。
梁于瑾冷笑,“刘老,您看看她,一身酒味,哪有认真工作的样子啊。”
圈内人几乎都知道,我工作前会小酌一杯。
只有在这种微醺的状态下,我才能忍受疼痛,以最好的状态工作。
因为梁于瑾,我只能这样活着。
可他却把老师带到我工作的地方,责难我从未好好对待老师的作品。
梁于瑾继续说:“刘老,您还不知道吧?我听说啊,为了拿奖,您最最优秀的学生,自愿献身评委。”
“因为只有这样,您才会放心让她去拍您的关门之作啊。为了这部电影,她可真是豁出去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梁于瑾。
怎么也想不通,这种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老师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骇闻,双唇剧烈地抖动,眼里有泪。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呢?
震惊、痛心、愧疚、悲伤……
这些糟糕的情绪,不该出现在我最爱的老师脸上。
她已经够苦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对准梁于瑾那张得意的脸,狠狠甩出一巴掌!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给我滚!滚!”
梁于瑾暴怒,抓住我的手腕,力气之大,像是要生生掐断我的骨头。
“秋如晔!你敢打我?”
脑子里那台电钻又加足马力,嗡嗡嗡地工作起来。
终于,我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我看到梁于瑾惊慌失措的脸。
他抱着我,声嘶力竭地喊:“晔晔!”
他眼里,好像有泪光。
6
等我醒来的时候,梁于瑾就守在我床边。
手机屏幕发出的荧光,照亮他的眉眼,极冷。
“老师呢?”
他垂眼看我,神色森冷,“送回去了。你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先在这里待着。”
我那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他脸上的红痕还没消退。
我哂笑,“没什么好检查的,还不就是脑子里的东西。”
梁于瑾盯着我,“秋如晔,你觉得有意思吗?就一颗子弹而已,你要用它要挟我一辈子是不是?”
我低声道:“没有一辈子了。”
八年之期,很快就到了。
梁于瑾会错意,怒吼:“是你先接近我,是你先别有用心的!秋如晔,我没有喊停之前,你休想结束!除非我腻味!”
我不想和他争论了,没有意义。
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言琦在电话那端哭,“打雷了,瑾先生,我害怕。”
梁于瑾的神情柔和下来,轻哄:“乖,把家里的灯都打开,我很快就赶回去。”
挂完电话后,他转头对秘书道:“你在这里守着,等诊断结果出来。”
他深深看我一眼,语气嘲讽,“我要看她怎么演。这颗子弹,到底让她怎么了。”
大概两个小时后,梁于瑾就带着言琦来了。
他换了身衣服,而小姑娘面若桃花,双唇绯红。
她胸前的扣子少了一颗,我不愿意去思考这其中的含义。
言琦却生怕我不清楚似地,装模作样地轻捶梁于瑾的胸口。
“都说了不要在车里做那种事,我口红都花了啦。”
梁于瑾包住她的小手,“别打了,手会疼。”
于是言琦笑了,昂着下巴,骄傲得像只孔雀,“姐姐现在还觉得自己独一无二吗?”
没等我回答,梁于瑾就问我:“秋如晔,被自己的替身比下去的感觉怎么样?好受吗?”
不好受。
真不好受。
比我脑袋痛起来时,还要难受千倍万倍。
我反问:“如果我快死了呢?”
梁于瑾冷哼,“死了正好,死了你就能永远做我的白月光了。”
“就像梁清那样。你死了,就能像梁清永远留在你心里那样,让我永远记得。”
“秋如晔,别威胁我。要死就去死吧,这样我们都解脱了。”
言琦鼓掌叫好,满脸雀跃,“这样,瑾先生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要和瑾先生结婚,生好多好多孩子!”
“姐姐,你就快给我腾位置吧。”
她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恨不得我现在、马上、立刻就死在她面前。
梁于瑾犹嫌不够,继续往我心上扎刀子。
“秋如晔,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都在想些什么吗?”
“当你透过我,在我身上找梁清的影子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他那双我最讨厌的眼睛,一直躲在你背后窥视我,嘲笑我。”
“一靠近你,就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真恶心啊。”
这种话听得太多。
我的心,好像已经不会痛了。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喃喃道:“没关系,我们都要解脱了。”
没关系,没关系。
梁于瑾,你很快就不会被我恶心到了。
到那时候,你会是什么表情呢?
会不会,和我现在一样痛?
7
梁于瑾就坐在病房里,等检查结果出来。
他和言琦旁若无人地拥抱、亲吻,依偎着说着情话。
像是一部在我眼前放映的甜蜜电影。
突然,言琦从他怀里抬起头,问我:“姐姐,等你死后,瑾先生送你的那些东西,我能都拿走吗?”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梁于瑾一脸宠溺,屈起指节轻刮她的鼻梁,“小坏蛋,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就是了。要什么二手货。”
梁于瑾看着我,声音泛凉,意有所指:“二手货才配二手货。”
“琦琦,你从来都只属于我,你配得上最新的最好的。”
言琦娇嗔,“不要,我就是不乐意她有你送的礼物。”
梁于瑾笑道:“真是个小醋精。”
言琦问我:“姐姐,你不嫉妒吗?”
梁于瑾也看着我,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像是很在意我口中的答案。
我摇头。
有什么好嫉妒的呢。
反正,我都快死了。
梁于瑾却倏地起身,一把掀翻了我放在床上的小餐桌。
温热的汤汁洒了满床。
我茫然地握着汤匙,抬头看他,不解。
言琦同样也愣住了,大着胆子去拉他,“瑾先生……”
梁于瑾没理会她,问我:“你凭什么不嫉妒?秋如晔,凭什么?!”
这时候,有医生急匆匆地闯进来,“梁总,不好了,不好了!”
梁于瑾说过,他只看最后的结果。
要是判断有误,他们全都会卷铺盖走人。
所以一大堆医生围着我的体检报告,讨论了一下午。
直到这时候,才给出答案。
他们说,我脑子里的子弹早已压迫神经,如果不做手术,活不过三个月。
梁于瑾的面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明明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