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陆地理环境特殊，没有类似母星的四季和千变万化的气候，只有终年不断的古怪微风，任何有机体直接暴露在古怪微风下都会逐渐流失机能，即使是质地坚硬的碳结构材料也会逐渐失去原有的韧性。没人能解释悬陆这古怪的风从何处产生，又为何具备剥夺生机能量的特质，依据这一特性，人们将其称为“诡风”。

生存在悬陆的人们经过多年摸索，发现悬陆上遍地可寻的铁桐树树皮具备阻挡诡风的特性，或许是数不清的年月演化，为了适应从未间断的诡风侵蚀，铁桐树的树皮衍生出了抗性，易寻找、零成本、好加工几种优点让铁桐树成为营地建设的最佳原材料。

一川旗的营区便是由一顶顶铁桐树帐篷构成，整个营区大致形成三个闭环，最外围是便于拆卸移动的单兵帐篷，是轮值岗哨警戒用的，数量众多的单兵帐篷并不是每一顶都有哨兵，大多是掩人耳目混淆视听之用。第二环是生活区，每户人口数量的多寡决定了帐篷的规格，普遍是三人或者四人规模的生活帐篷，近些年一川旗战功不菲，粮食供应较为充足，这才出现了部分五口甚至六口之家。最内里便是指挥大帐、枪械室、弹药库还有各战斗组自身的营帐。

李心玥所在的医疗组，有着全一川旗最好的营帐，原因是药物大多属于有机材料，暴露在诡风中会加速药性流失，在战斗不断的一川旗，一支有效的强心针兴许能救回一条命，所以不论是完善的帐篷还是充盈的物资补充，都会优先考虑提供给医疗组。

凝寺与李心玥分别，径直走向指挥帐篷，作为一川旗唯一的枪械员和维修师，他的工位就设在指挥大帐内，若以工作区域面积来看，整个一川旗除了雷懿江就属凝寺最大。

掀开帐幕，入眼便是俯身到几乎埋进作战沙盘上的身影，硬墨石铸的笔头在粗布制的地图上不断划出“呲呲”声，雷懿江正在地图上飞速地勾画着。

“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把放在桌上的计划用纸递给我一下。”雷懿江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哦，好。”凝寺一看，整个大帐就雷懿江和自己，便将作战计划专用纸张给雷懿江递过去。

即使经历过雷懿江亲手教学作战标图，每每目睹雷懿江手书的作战决心图，凝寺仍会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七八种颜色的线条以或直或曲的形式勾画了圆行、矩形、三角形以及更多的不规则形体，从整张地图看，凝寺大致能够分析出，这张不过两米长宽的军用地图，基本涵盖了一川旗所属的大约100平方公里的战斗区域，而雷懿江所勾勒的线条和图形太过复杂，凝寺只能将视线聚在图上一角，尝试用最大努力解析其中要义，最终仍只得出十分简单的结论，即这些标注实际上综合了各方面情报和信息汇总出的包括敌我力量分布、军事要地布置、战场环境变化、敌方武力可能动向乃至更为广域的可能介入势力，林林总总约莫十种态势和数百种可能呈现的突发情况。

过去几年无数战斗过程和结果均表明，此时此刻雷懿江架构和预设的这些必然出现的态势和概率性突发事件，在他的脑中已然存有应对方案和处置措施，凝寺依稀记得雷懿江告诉他这是一种高级“思维方式”，即“问题”和“方法”同步思索，既从问题端考虑，亦从落实端衡量，二者将思路向中间牵引，最后汇成一点，形成决策。

当时凝寺听得头疼欲裂，只觉脑仁都快炸开了，现在再仔细回味琢磨，发现头更疼了。

好在凝寺亦有用武之地，他从桌下取出一个半米长宽的木质方盒，揭开盒盖，露出内里的仪器设备——通信终端“海棠”。

在能量极易流失的悬陆，虽然可以做到电报传输文字，但实时通信一直是各种族部队最大的难题，无法实时传递情报，相当于各作战单元都瞎了一只眼。

“海棠”便是一川旗正自主研发的单兵实时通信系统，若是放在其他大陆，这类产品随处可见，但在悬陆，简直是珍稀无比。

为了研发“海棠”，雷懿江和凝寺可谓煞费苦心，整个设备都以一株铁桐树的空心树干为框架包裹着，只留极小的信号传输口裸露在外，确保一套设备在无处不在的“诡风”侵蚀下有效使用期不低于一年。既然是单兵实时通信系统，那么个人携带的信号端设备就不能臃肿累赘，于是雷懿江托人从母星采购了一百套微型芯片，同样用铁铜木包裹制成指甲盖大小的外挂式耳机。

这样一来，系统自身的问题算是基本解决了，最大的难题便是如何让信号在“诡风”中顺利传递。试验证明，电信号、磁信号在“诡风”中扩散传输的极限距离是500米，而500米距离实在太短，甚至不如靠吼来得便捷，光信号虽然能达到100公里距离，但成本太高，远非小小一川旗所能承受。

“磁针组网进行到哪一步了？”雷懿江问道，依然埋头狂书。

“11万7千根银针已经全部布设完毕，按照大哥你的预测，一个月内曜日耀斑爆发，会带来一股强烈的电磁波动，铁桐树对耀斑磁场没有抗性，隔绝不了磁力，耀斑磁场的力量会激活所有银针内的磁导芯片，芯片会将磁力存储起来，而铁桐树会削弱‘诡风’的侵蚀，延长磁力芯片使用时效，这个时效，按照推算，约莫两年。”凝寺梳理着‘海棠’内的电路，将之一一焊接固定。

“两年时间够长了，两年之后再想其他办法为组网供能吧。”雷懿江停下快若闪电的疾书，舒了舒腰背的关节。

“凝寺，有件事，我想跟你谈一谈……”雷懿江从生活柜中取出两个杯子，烧好水，放了几片珍贵的产自母星的飘雪绿茶叶。

“是关于我不能成为薪武的事吧。”与雷懿江相处多年，凝寺清楚他的工作作风和生活状态，其实他大可不必用泡茶来营造随意聊天的氛围，这种不可回避的敏感话题，开门见山就好。

“我们必须学会承认现实，”雷懿江一开口，凝寺便暗道大哥你果然不太擅长做思想工作，直入主题是不是有些太快了，引得凝寺苦笑，“承认不能成为薪武的现实，并接受它。”

见凝寺苦着脸不吭声，雷懿江道：“人族有许多并非薪武但同样才华横溢、搏击天命的大能，比如修炼体术靠肉身力量便足与异族公爵抗衡的炼体者，比如专攻推衍术感知危险及预测未来战略的天机师，还有学习模仿魔裔炼金术而自成一派的炼药师，此番种种，都是前人探索出的与薪武截然不同的通往光明的道路，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对未来有信心。”

雷懿江的话让凝寺的双眼逐渐明亮，可这份期待闪烁了没多久，便匆匆熄灭：“懿江大哥，论炼体术，我的体质虽好，但早已过了筑基期，想在炼体一路上有所成就是不太可能了，至于天机推衍和炼金炼药，更是从未耳闻，且并不适合我，我实在想不到，前方有什么道路，我又能走什么道路。”

“我现在很迷茫……”凝寺没办法再继续倾诉，他想到了最近态度转冷的李一川，想到了李心玥的未来，想到了很多很多……

“傻小子，果然是当局者迷，你再好好想想，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雷懿江的轻笑打断了凝寺扩散成千丝万缕的愁绪。

“呃？是什么？”凝寺摸不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