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尽可能平稳、尽可能快地赶到古交,救他的君王。他们迎着朝阳跑去,去朝阳里面找他们的希望。
不消多时,甘士策马从城中迎出,随着景越的马跑:“将军,城中已经准备好。”
景越却顾不得逼问甘士战后的行踪,只是点了点头,不敢贸然加速,甘士打马跑在前面领路,警惕地向前望着。
进城不远有一处僻静的小院,背靠半坡药田,最前面一间房当了简陋的医馆,草药味弥漫散开,屋后传来沸水咕嘟咕嘟烧开的声音,心如油烹的景越竟一时生出了些许心安。
景越把秦弃从马上抱进屋内,小心地放在床上,才过去这么一会儿,秦弃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身上的肿块比刚才更黑,夸张得肿胀起来。
景越带来的士兵将这小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安插进入益国军队中的悬宫侍卫有的跃上了房顶,有的挡在了门前,将秦弃的命小心翼翼地护在所有人的性命之后。
院中只有简陋的三间民房,一砖一瓦都燎上了经年的草药味。
医馆的主人是一对爷孙,老者白发苍苍,正在炉子前煎一锅闻起来就歹苦的草药。
那孙女看起来年纪尚浅,蹲在火前燎一排银针。沉静得可疑,淡定得像是别有用心,就好像见惯了多少的生死似的,和此时的急迫格格不入。
老者起身入内,说道:“看着点炉子。”甘士见那女子没有动作,便自己走出去煎药了。
“衣服解开。”那老者毫不客气地说道,景越只能听话照做。
秦弃左侧的大腿被尖锐的石头先是豁开一道长口子,皮肉翻出来,又挫出一大片模糊的伤口。膝盖红的发紫,肿的像是往里面塞了个馒头,此外还有身上那些红肿淤青,中毒似的的疮癍。
这些让这个英武的君王看起来狼狈极了,像是有战死的鬼魂前来索命,看得景越不敢喘息。
“先把这碗药喂下去。”听到此言,景越一时迟疑了,并未行动。
老大夫叫来自己的孙女,两人一人喝了一口又重新交给景越,“喂吧。”景越这才小心地抬起秦弃的头,一点一点把药顺下去,中间呛过两次,但好歹是喝下了。
准备好一切,老大夫说:“先让开”,言语也不客气,随后摸遍了秦弃的全身,右手手腕骨折确定无疑,老大夫将骨折的腕骨固定住,让孙女继续包扎。
景越稍稍往后退了退,好不妨碍那姑娘。
老大夫拨开秦弃的眼睛,左右转动着看了看秦弃的头,“应该是撞到头了,有淤血。”老大夫在腿上捏了捏,搬起秦弃的左腿回弯,观察着秦弃的表情,大概确定了:“腿筋断了。”景越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一天一夜都在马上,现在全身都在抖,他矛盾地一边自己吓唬自己,一边努力不抖保持镇定。
老人诊断完就和孙女分头处置起来,老人在秦弃头上施针,他孙女包好骨折的腕骨,在老人施完针后开始清洗秦弃腿上的血污,上了药,又用银刀划开秦弃肿胀的皮肤,银色的刀刃因为毒性微微泛黑。
老人看了一眼说:“有毒。”说完便把他孙女推后了两步,自己接过银刀,挑了一点毒血上来,凑近了又看又闻,确定不要人命之后才递给他孙女,那医女也凑近闻了闻。
秦弃在睡梦之中一直紧皱着眉头,和景越印象中的秦弃不太一样。
他们年少相识,景越去昭歌接秦弃上云台上求学。在昭歌的时候,景越偷偷跟了他一天,心中升起隐秘而幽微的同情。
也是战乱,使这样一位明媚尊贵的少年却在他乡承受痛苦,明明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亲爹有本事留住他,却因为瞻前顾后、阴谋阳谋而牺牲了他的童年幸福。
景越比他大三岁,正是稚嫩又爱打抱不平的年纪。景越帮他打了一顿欺负他的流氓,给他买了一大包肉干,看着他抱的满满的回去给妹妹,秦弃就把自己护身的匕首转赠了景越。
此刻看着床上躺的秦弃,景越还是一样的心疼,明明是他赌赢了!
可这边的君王生死未卜,那边的阴谋一无所知,显然景越之前的镇定,大部分都是迫不得已。
就连景越都知道,那个时候江洲对秦弃也是百般关心,秦弃自己都说那人对他有着半师的情谊。虽然先王对秦弃的爱是为之计深远的大爱,可是一件新衣、好吃的肉和没见过的点心,还有各种各样的书,对他娘和妹妹的好,对那时无力的秦弃来说,可能才是他更需要的关心吧。在祁国的时候,这些都是江洲送来的。
景越走神了,可是敌人不会因为景越走神就不来了。
在老人出去配药的时候,当空射出一支箭来,从老人的后心穿透胸膛。只听见药草散落一地的声音、身体倒地的声音、甲胄佩剑脚步声响成一团的声音。
那刺客也不留恋,暴露了位置后便自戕倒地,身体倒在了院落之外。
黑压压的护卫像乌云一样渐渐聚拢过来,悬宫的人手汇合后,甘士又带人冲出,循着这个刺客留下的线索追踪上去,很快就找到了剩余的残兵。
院中护卫抬起了老人的尸体,挪放在一边。
女孩儿腿一软扶着门冲出去,一下子跪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捂着嘴哭不出声来。
景越心中像是爆发了一座积蓄千年的火山,战阵杀大夫得是多么肮脏恶毒的禽兽才能干出来的事。他一面愤怒,一面忍不住想要催促那姑娘快点专心回来救秦弃。甚至想抽出一把剑来架在那女子的脖子上,逼她回来。
景越唤了几声姑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直直跪在那姑娘的面前。要知道景越这一跪,能让鬼方的翟浊王拿半片草原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