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憬,我刚刚听你说‘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他这几日是不是又对你……”后面的话沈怀仁不忍说完。
许憬摇了摇头,故作勉强的笑道,“没事的,怀仁哥哥,我该走了,你也早些回家吧。”
“嗯,你刚失足从山上跌落,记得好好修养,我晚些回去,不然对你名声不好。”沈怀仁想替她揉揉头,但是抬起的手在快触碰到时被许憬侧身躲开了,“抱歉,失礼了。”沈怀仁又收回手。
扶着身后的大石,许憬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背着半背篼的杂物回去了。
失足跌落?并不是,那只是许憬对自己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海生活的一种妥协,整日面对家暴的丈夫,她真的受够了……
在和沈怀仁分离之后,许憬开始整理着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许憬年幼之时,父母双亡,被叔婶一家收养,奶奶还在世时,日子尚且还过的去,至少吃穿尚可,但奶奶年逾古稀,在满七十七那年,因伤寒而去,那年的许憬也刚满十岁。
在奶奶头七刚过之时,婶婶就在到处打听合适的买家,准备随时把这个便宜侄女卖给人当童养媳,所谓的“合适”不是说看对方的年龄,而是对方给的银钱。
最终李母凭借着最高价——八两银子和十斤小米,成功买下了许憬,让她给十七岁的李墙当了童养媳。
许憬懵懵懂懂地跟着李母来到了李家,开始了另一个火坑的生活……
至于许璟,她对自己穿越成许憬的事接受的倒也快,因为那场火灾的肌肤之痛,让许璟意识到自己是活不了的,但当她又一次睁开眼,没有消毒水冲刺鼻腔,没有看见白大褂和吊针瓶时,许璟就警觉意识到了不对劲。
空里流霜不觉飞,月光洒落千里,照亮着许憬的归“家”之路。
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走着,许憬到家了。
许憬背着背篼正欲往小仓库走去,一个粗犷的男声呵斥住了她。“你丫的,今天怎么只捡了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明天怎么让老子拿去卖?”
许憬抬头望着站在台阶上的李墙,他背光而立,让许憬看不清他的脸,要是继续扮演原许憬的角色,这声“夫君”真的如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一样恶心。
往常的李墙要是看见许憬带回的东西不多,一定会暴跳如雷,然后把背篼夺过去,掏出他所谓的“家法”,不由青红皂白的一顿毒打,任凭许憬怎样的求饶和泪如雨下,李墙都不会心软半分。
之前有次许憬来月事的时候,她身子实在受不住,李墙硬是拖着她走了十里地,把她扔在野山里,还说不采完一整筐不许回家,要是赶偷跑回家,就把她左腿腿打折,赶偷跑走就把右腿打折。
最后还是偶遇沈怀仁,沈怀仁于心不忍地帮着她,把一筐勉勉强强的采完了,这样李墙才没找麻烦。
但今日许憬已非往日许憬,这种惨况,定不能让它重演。
见许憬不开口说话,李墙又准备去动“家法”,许憬闻了闻空气里的酒味,一股排山倒海的恶心之感席卷心头。
“等等,今天东西少,但贵在物有所值,我今天在树林西边的野草丛里找到了三个野鸡蛋,在西南方又找到了些价值不菲的野果……”
“还有,我今天在路上遇见了正要去采买的沈里正,他和我换了些野菜走,但是钱没带够,让我明天直接去他家拿……”
“要是没个三十文看老子弄不弄死你!”
言及此处,李墙面色勉强算和蔼了些,“谅你也不敢骗老子,进来弄饭,饿死老子了!”
许憬暗暗舒了口气,但这样过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许憬的恩,她许璟应该报。李墙这个畜生,也该——一命偿一命。
收拾好东西,许憬走进厨房看了看,简陋的木质橱柜,还有满墙的油烟气,墙角也有一层厚厚的油垢。
打开橱柜,里面只有五个菜碟和三个饭碗三双筷子,拿出上顿色泽发黑的剩青菜,许憬真的想一时冲动地给它倒掉,这至少也该是前天的菜了。
但是按记忆里的情形,李墙从来不让许憬上桌吃饭,所以这桌子上的饭菜……再烂也与她无关。
饭好时,许憬将所有的菜都端上桌,其实加上剩菜,总共也不过三小碟菜。
至于许憬她自己,早早的为自己盛好了一碗饭和一半菜,按“惯例”,她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吃着饭。李墙则是在“正厅”饱餐。
收收捡捡,一天过去,睡觉也按“惯例”,许憬是不得上床的,只能在李墙的饭桌上趴着睡,在李母去世后,一直如此。
许憬透过窗子,望着远山上的月亮,月亮隐入黑云间,吟道:山月不知心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