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人呢?”
殷离一怔,敛去看向秦商的目光,对着谢怜道,“你先上车。”
谢怜心中虽不愿,但见着宫门口越来越多的官员,还是如言登上了马车。
秦商没去看殷离,只是握紧着拳头,垂了些脑袋,似乎在等着殷离的回答。
殷离低头端详着这个女人,心中泛起万丈波浪。
在承景台,她的表现让他很吃惊,镇定自若、谈笑自如,甚至是引导皇帝顺着她的话说。
甚至是让他忘记了,她刚刚是从哪回来的,又是因为什么去了云山。
“我命了明义把她送回了府,”殷离最终说道,“火化。”
秦商却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手撑着车垣,一手紧握在内袖,脑袋微微下垂,不吭一声。
“说话,秦商。”
女子依旧不动不语,殷离心头突突地狂跳起来,双手猛地握上她的肩,迫使她抬起头,女子脸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眼皮也几欲闭上,口中却在低喃什么。
殷离把耳朵凑过去,半晌,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苗苗苗苗……人呢。”
殷离犹豫不到片刻,双手已经是一把拦腰抱起了秦商,登上了后一辆马车。
这一切,看着众位登车回府的官员眼里,是离王殿下真心宠爱侧妃秦氏。
于殷离而言,却并非什么钟情宠爱秦商,而是他必须保她的命。
殷离从来,不喜欢欠人人情。
可这回斗兽一事,他似乎欠了她许多……人情。
坐在主位马车里的谢怜透过车帘缝隙,瞥见殷离抱着秦商,步伐有些紊乱地朝后马车走去,随即是听殷离一声令下,“回府,请顾太医。”
她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心上那股子郁结之气愈发浓郁,又想起秦商在殿上说的那番话,眼眸竟逐渐变红。
马车这时突然抖了一下,惊醒了她骤然迷失的魂。
谢怜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秦商,我会让你知道,今夜承景台的一番话,是多么可笑。
……
秦商醒来的时候,又是在夜里。注意到自己已回了离王府处她的居室。
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倚着床榻,同往日一般,喊了句,“苗苗,现在什么时辰啊,我睡了多久”
一出声,她整个人猛地一惊,这声音有些嘶哑,叫人听着很难受。
小沧从窝里爬了出来,蹭了蹭她的手心,道“秦商,现在是丑时,再过会就天亮了。”
秦商看了看小沧,渐渐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一切。脸色先是一僵,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又突然掀开了被子,光着脚出了房门。
小沧扑哧地跟上,小沧之后,是半空扑扇翅膀的飞猪。
秦商走出了萝院,先是来了厨房,再又去了花亭,她常和苗苗坐那先聊。
夜里露重,她又没穿多少衣服,甚至也没鞋子。很快,染了一身的露气,白皙的脚也粘了不少泥,右脚有一处正默默沁着细细的血珠。
小沧不知道秦商到底想干嘛,便一直同她说话,只是她似乎一句也没听进。
正巧碰上一个守夜婢女,见突然出现的月白单衣女子,原本是要大声呵斥,半夜三更,不睡觉瞎逛什么
却被小飞猪“噗呲”一声的一串火焰吓晕了过去。
婢女晕倒在秦商眼前,她却似没看见那般,走了过去。
最后,在小沧快要抓狂崩溃之际,秦商终于停了下来。
她走到了侍女院,侍女院有三间卧房,居中主卧,左边明卧,以及右侧角卧,这里面住着三位大婢,分明是谢怜贴身侍女,房芸琼的贴身侍女,和秦商的带嫁侍女。
秦商嫁来离王府,只带了一个丫头,此后也只用了一个丫头。
虽然之前殷离答应过和她合作,却并没在生活方面关照过她,更别说,多派几个丫头给她驱使。
好在苗苗勤快能干,什么活都能揽下。
这侍女院的右房,是她给苗苗要来的,从谢怜那。
她记得苗苗当时可劲的高兴,止不住地摇晃着她给的钥匙,欢喜道“小姐,苗苗也有自己的闺房啦。”
是啊,有自己的闺房了,却再不能住了……
……
殷离过来时,看到的是秦商蹲着地上,紧紧地抱着双臂,埋头大哭。
哭声原本低哑克制,有些小心翼翼,又慢慢变成呜呜声,最后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让殷离突然想起,毫无预兆地,想起了一个人。
他曾见过一个人,抱着一罐沙,嚎啕大哭,却一滴泪没流,那哭声能让他心上突突地疼,就像是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