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镇前、左、右三个方向分别有黑水河、落雁江、伏虎渡三条河经过。
三水蜿蜒流淌、一路向东,在枯鸦山脚下交汇之后形成三江口,最后成为了一条大河奔腾入海。
三水交汇,这座山又面南背北、扼守江口、风水绝佳。
不说是人间仙境至少应该也是别有洞天,但是这座山却完全不一样:
满山上下光秃秃,犹如被烈火焚烧过的一般。
满目恶瘴毒雾、怪石嶙峋,。
几株老松树在风雨中摇曳呜咽、天上几只乌鸦盘旋聒噪,更凭添了几分凄凉。
忆昔光武扫莽时,云台二八南阳始;
堂堂正大应天人,义旗一举民沸止。
汉倾唐覆无清明,衣冠南渡难为史;
我道本是沧海客,洗耳不闻山河事。
此曲听罢,庄主明白:
在这里,才算是真正遇到了平生劲敌。
唱歌的是个道人,正蹲在山脚下钓鱼。
老道须发皆白,头戴道冠、身着一身破旧道服,怀抱一柄果老百宝筒和一支破旧掉毛的拂尘。
小兄弟,老道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道人笑容可掬,一脸的憨厚朴实。
但庄主却深切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道长候我何事?(老道差一点能说服庄主走人)
昔日汉光武帝以雷霆之势横扫天下、中兴大汉;后山河崩塌、犹如这枯鸦山一般满目疮痍。社稷破碎如斯、百姓离乱如此,可悲、可叹,念之断人肠!
天下大事,本就合就必分、分久必合,道长何必介怀!至于天下苍生,我等修道之人本就济世为怀、保境安民,凡事尽力可矣!
嗯,小兄弟说的好哇!好一个济世为怀保境安民,可若是连自己父母双亲都无能为力、何谈护佑他人呢?
道长此话怎讲?
呵呵,小兄弟健忘啊,五胡乱华已然忘记否?
老道此言一出,尤如一记重锤猛击在了庄主心头:
那个炊烟袅袅的清晨,
那个温暖如斯的小院,
那年突然消失的亲人。
往事一幕幕,
伤感一幕幕……
小兄弟不必伤悲,贫道有一言一物相赠:
人生一世如草木一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不尽人子之孝道、为天下所唾弃,又何谈修道护民?
此一言也。
贫道的果老筒内有六界轮转盘,可送你前往心中所想的任何之处并保你一身功力不失。既不干扰尘世五行、又可了结一桩宿愿。
此一物也。
你意下如何?
庄主想起了被师傅普渡真人带上山的一幕幕。
想起了这么多年来每当他追问起当年师傅的欲言又止。
是啊,既有一身道法,因何不能言说?为何又不渡我?
庄主怀疑了,动摇了。
所以上当了。
忆昔胡马窥江时,山河破碎身如纸。
六界轮回五行定,我道普渡犹未迟。
听到此曲,道人脸色大变。
这是一个汉子吟诵的。
一个剽悍结实的精壮汉子,浑身上下犹如钢铸铁打一般。
他是从一颗黑松树上突然跳下来的。
搬山师叔,别来无恙!
庄主心头一震:
水不像水,必有邪祟;山不成山,定有人搬……
庄主想起昔日师傅叮嘱,猛然醒悟:
原来是搬山道人。
师尊慈航普渡圆通自在天尊的另外一个徒弟,庄主的师叔。
师叔方才所说很对,但不是我师傅的不对;你的六界轮转盘更加不对。
汉子平静的说道。
你这多管闲事的鸟汉子!有何不对?
搬山道人一改和颜悦色,气极败坏。
太平庄主红尘父母固然令人叹息,然五胡乱华之时、又有多少家庭多少无辜生灵涂炭?哪个又是该死之人?
修道之人普渡众生,更应敬天畏人。六界轮回自有定数,我等妄用道法干预,与妖魔何异?
庄主幡然警醒。
差点就被这老道三言两语解决。
好……好你个鸟汉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此妄言六界五行!你究竟何人?
师叔不必急躁,在下陈定国。
陈定国?你就是老普渡于江湖里收的那个带艺投师的那个?
师叔,确是如此。
陈定国?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大隐隐于市、红尘作伴的陈定国?
没想到在枯鸦山下与师傅这个最神秘的徒弟相见了。
庄主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这个汉子:
此人身高八尺有余,浑身上下犹如铁打钢铸一般。
身背一只特大号酒葫芦、更特别的是腰里别着一条桐木做的长嘴马勺。
这种马勺和现如今咱们常见的炒勺、汤勺不同。
它实际上是过去跑长途的马帮商人或者是绿林人士所用的一种长嘴壶,专门用来饮马的。
材质有铜的木的,不过由于金属的比较沉重、桐木的比较轻,因此大部分用这种桐木的比较多。
由于现在没多少人用马当脚力了,所以这种东西今天几乎见不到了。
师叔的六界轮转盘可以逆转时空,但可惜的是此盘只能送却不能渡、只能看不能变。
陈定国依旧平静。
庄主完全明白了。
这个六界轮转盘也就能送自己过去,但是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是而已。
搬山老道却再也不平静了:
你们师傅自诩名门正派,动不动就拿什么劳什子太清祖师爷的道德经训人!老道我一身道法一生济世救人却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这又是何道理?
太平镇太平已久,不尊天地、不敬神佛,合该有此一劫,此乃天意使然!二位贤侄,莫要多管红尘事,还是回去吧!
搬山老道气咻咻不止。
师叔言之差矣!太平天下本不平,代代有人保太平;太平天下不平事,惩恶扬善方太平。
就如同这枯鸦山一般,本应山青水秀、如今却成了这般田地!
庄主望着远山,叹了口气。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童子!收伏了一妖一鬼又能如何?那黑水河老鼋的定水珠你取不走,若不听我好言相劝,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老道已然变了脸色。
所以他立刻出手了。
一件纸塔、向庄主劈面压来。
对,就是一件折叠的、纸糊的小巧玲珑的塔。
陈定国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