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出来的唐槿之一路将车开到了森林公园附近的一家休闲茶吧,进了茶吧,唐槿之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吩咐服务员沏上一壶热茶,斟上一杯,手里端着慢慢呷着出神,一杯喝完,将茶杯轻轻放在一边,又独自对着窗外,什么都不想,只是放空静默。
这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来,窗外一阵阵雨声,伴着季秋的清风不觉送入唐槿之的耳鼓。那雨声松一阵,紧一阵,下得紧的时候,只觉树上屋上,一片潮声。及至松懒之际,一切的声音又似乎没有了,只有那红黄相间的乌桕叶上的积雨,嘀嗒嘀嗒绵绵不绝的溜下雨点。偶吹上一阵风,这雨点儿,也就紧上一阵。
在这种大自然透进来的清寒之韵里,茶吧又不曾有第二个客人,那雨声借着乌桕叶呼呼的风势,便格外显得凄然。那一份凄凉,简直不堪入耳。
唐槿之本就因为自己和周家还有岚茵的关系出现裂痕而感到意乱,就在这心绪愁绵之时,那雨点是扑簌扑簌,只管敲击着,那一点一滴,都和着凄凉的况味,一齐涌上心头。因之这种动静,不但不能打破岑寂,而且岑寂加甚。
唐槿之不经意的伸手触了触桌前的茶壶,竟是凉沁得冰手,复又招呼服务员将茶水换掉,重新再续上一壶新茶。
正在这时候,刘皓双手拂着自己头发上的雨珠走了进来,看见斜坐在沙发椅一角的唐槿之,说道:“大早上的,又还下着雨,你怎么这时候约我出来?今天不用去公司么?”抬头一看唐槿之,又不免骇了一下,“你这又是什么情况?平时干净整洁的人怎么如此不修边幅?”
唐槿之轻轻一笑,道:“从现在开始,我不用去公司了。”
“什么?什么意思?!”刘皓听得云里雾里,忙不迭地追问道。
“我辞职了,今天早上辞的。”唐槿之将服务员新续的茶给刘皓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将茶端起轻轻呷了一口后,又继续道:“从进到这家公司到现在,一晃近16年了,我把我的精力、时间、还有青春全部都给了这家公司,现在,我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遵从自己的心性而活。”
听到唐槿之的一番话,刘皓更是不明所以,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周家又给你压力了,所以你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唐槿之摇摇头,否认道:“没有,不是…”
“那我就搞不懂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你要选择辞职?”
唐槿之将目光移向窗外,看着窗子外面,淅淅沙沙又是一阵雨,敲击声非常之急,那雨声似乎要将他的愁绪再多添一层,不禁感叹道:“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没有自我的生活,像个陀螺一样,没有感情的不停运转。而陀螺比我运气好,起码,它在转动的那一刻是自由的,转哪算哪。而我,却连这点空间都不曾有过…”
“刘皓你知道吗?有一天我无意中在镜子里注意到了自己两鬓的白发,而就是这些白发,让我突然有所醒悟了。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直活在失我的状态下,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了?弄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自己的人生好像还没开始,就虚虚晃晃的过去了。”
唐槿之忘了一眼窗外耸立的一排乌桕树,看着从乌桕叶上滋溜下来的水滴,停顿片刻又继续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提倡为自己而活,大家都在喊着要活出自我。可我活到现在,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打算过。我就像只被富贵人家豢养的小鸟,只是一味的顺从豢养我的人,却没有自己的灵魂、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真真正正的思考过,这样的生活是不是我想要的,这样的日子是不是真的过得幸福?”
从未见过老同学这般思绪惆怅,刘皓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半响,才道:“这些话以前从来没听你提过。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在我们眼里,你也一直过得很幸福。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让你突然有这样的感慨和选择,是不是因为罗司格?因为遇到她后,你才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
唐槿之摇摇头,道:“别说你们,我也以为自己过得很幸福,直到最近这段时间,让我越来越意识到这些年我过的日子没有一点意义。”
刘皓道:“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你别胡思乱想了,每个人都有情绪低谷期,休息一段时间,就又恢复了。我有时疲惫了也会乱想,喝喝酒、唱唱歌,发泄一下就好了。”
唐槿之无奈地笑笑,“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很多梦想,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靠着自己去完成这里面的任何一件事情,想来真是一种遗憾。”
“收之东隅,失之桑榆,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虽然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但你有个好老婆,有个好丈人,有了另一番作为和高度,这不是更好吗?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刘皓道。
“你不是我,有些东西你体会不了。”唐槿之道。
“那倒也是,你说的这些我不能完全理解。这男人啊,到了四十,就像突然又成长到另一个阶段,很多东西开始悟透看淡,也更能拿得起放得下了。可你这不惑,是不是用错方向了?应该是抵御心里对罗司格的诱惑才对,怎么辞起职来了?你现在这个阶段这个岁数去冒昧辞职,那就代表什么都完了,你将面临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有可能一无所有。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那个罗司格?”刘皓道。
“不…”唐槿之坚定的否认,“这件事和司格没有任何关系。”
刘皓道:“没有关系?怎么会没有关系?如果不是遇见她,你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更不会无缘无故的辞这个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