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宝退勤回到宿舍,程亮正躺在床上看书。卿宝笑着问:“又——用功呢!不去找媳妇啦?”程亮说:“人不能沉溺女色,人必须要学——习!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正跑着车,受电弓突然降下来咋办?”卿宝说:“不知道,以前好像学过,忘了。”程亮又问:“再问你一个问题,车正跑着跳闸了咋办?”“嗯——人为合闸。”“合上又跳咋办?”“又跳了?那咋办?”程亮笑着说:“不知道了吧?这都是应急处理必知必会的,不会处理就等着被‘收拾’吧,要下——岗哩!”“咱是副司机,有师傅哩嘛!”“要是师傅也不会咋办?路上处理故障是副司机去的。”“副司机不会,司机去嘛。”“副司机没权操纵,再说了,你会不会操纵?”“不会,不会操纵停车嘛。”“停车可不是随便能停的,一停车就要算事儿的,不需要停车就能处理好的故障你停车了是要扣钱的。”“哎呀,你说的太——复杂了,这不是难——为人嘛!”“这是必知必会,跑车不会应急处理是不行的!”“哎,你好好学习,你学好了给我讲讲。”“我不给你讲,你自己学习。”“哎呀,你太——不够意思了!咱是舍友加老同学哩,你就这——样啊?是卖关子还是让我叫你程老师啊?”“叫程老师也不给你讲,想知道自己去看书,不光要看书,还得到车上熟悉电器位置,你光知道怎么处理,到车上却找不到位置,还是不会处理。”“哦,这倒是。”程亮又说:“今天早上去车间学习了,说是今年春运结束要进行上岗考试,考试不及格的补考,补考不及格的下岗!以后要是犯了严重错误也要下岗的!”“下岗干啥?”“干啥?想干啥干啥,自由了,没人管了,可以卷铺盖走人了!”“这么厉害?”“那你想——哩!”“那得学习了!”卿宝说着从包里拿出应急处理必知必会书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卿宝说:“这么多故障!”程亮说:“你想哩!我前天去汉康时就遇到一个故障。”“什么故障?”程亮就给他讲了前天的事儿。卿宝说:“要奖才奖二、三十?”“就这还不知道有没有呢!”“这差距也太大了吧?”“那人家领导会说这都是应急处理必知必会的,是咱应该会的。”卿宝也没啥说的了,就看书。忽然,一张纸条从书里掉出来,上面写着苏彩虹家里和单位的电话号码,卿宝这才想起来是夹在这本书里了,前几天怎么找也找不到。程亮也看见了,问他是什么,他连忙塞进兜里。程亮笑着问:“有秘密了,哪个美女?”“美女——美女——你在哪里?”卿宝唱了一句仰倒在床上。程亮继续看书,卿宝说:“饿了,走,去吃饭吧?”程亮说:“我这会儿不饿,你先去吧。”卿宝说:“都快六点了,你还不饿?”“不饿。”“哦——一会儿肯定有行动!那我先走了。”
卿宝走出宿舍楼,看见李伟下班回来。李伟看见卿宝就问:“去哪儿?”卿宝说:“吃饭嘛,你又不做我的饭。”李伟说:“我一会儿要出去,你想做饭就和平安做饭吃。”“我又不会做饭。”“那你帮平安做饭嘛,洗碗刷锅总会吧?”“我才——不洗碗刷锅呢!”说着就去食堂吃饭。快吃完时,大强进来。卿宝说:“饭都快卖完了。”大强说:“随便吃点儿呗。”他在小灶窗口要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坐在卿宝对面。卿宝问:“晚上干啥?”“还能干啥?打牌嘛。”“整天打牌也不累?”“不累,不打牌干啥?”“你可以啊,”卿宝又小声问:“听说你现在打牌还赢钱啦?”“喔,小打小闹,不带点儿刺激能有啥劲儿?”卿宝不说话了。
卿宝吃饭回来,程亮已经出去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窗外,夕阳的光辉投射在杨树叶上,反射着缕缕金光,投射在窗玻璃上,绚丽迷人。卿宝想起苏彩虹,上次给她打电话却想不起来她说过的号码,也找不到那张纸,现在找到了就给她打电话吧?他就去待班室先拨通护士站的电话,她没上班,又拨通她家里的电话,一个妇女可能是她母亲接了电话。卿宝问:“请问苏彩虹在家吗?”“不在,你是谁?”“我是她一个朋友。”“喔,那你等一会儿再打吧。”“好。”回到宿舍,他又没事儿干了。他想,自从那次和苏彩虹见面后,已经有十几天了吧?这么长时间没给她打电话,她是不是以为自己不愿意呢?他要是生气了不愿意了怎么办?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她呢?说不喜欢还有点儿喜欢?到底有多少喜欢呢?他也说不清,到底跟她谈不谈呢?哎,真烦人!……
外边的一声喊惊醒了卿宝,他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他想,要是她不愿意也好,最后再打一次!他又去待班室打电话。电话“嘟——嘟——”地响了半天也没人接,他都准备挂电话了,却听到有人接了:“喂——哪位?”是苏彩虹的声音,他说:“我是卿宝。”“喔,你有事儿?”“你今晚有事吗?”“没事儿。”“我想请你跳舞。”“我……今天累了,明天吧?”“你是刚下白班?”“嗯。”“好,那明天早上我要是没叫班,出来玩吧?”“好,明天没事儿的话就出去玩。”“好,再见。”“再见。”“看来她是真生气了,”卿宝心想,“她明天会答应自己吗?她是不是在推托呢?她明天如果还是说有事儿,那就到此为止。不过,听她的语气还不是很生硬、很冰冷,她是在试探自己吗?自己到底能不能一直跟她谈下去呢,会有最终结果吗?她明天如果还是说有事儿,那就算啦……”卿宝边走边想,走到一楼,看见平安从郑师傅宿舍里出来,手里拿着本书。平安扭头看见卿宝眉头紧锁的样子,问道:“‘情种’在思考什么问题?”卿宝笑着问:“你不是在学算卦嘛,你算算看,你要是算准了,我也跟你学算卦。”平安随口说道:“‘情种’当然是为情所困了。”卿宝心下一惊,却故意说:“不对,我刚才想的不是你说的。”“那你想啥呢?”“想……反正不是你说的,你说的不对!”卿宝问:“你拿的是啥书?”平安说:“‘天书’!”“让看看嘛!”“你看不懂。”“让看看嘛。”说着,就伸手要拿,平安就把书给他看。卿宝拿过来一看是《易经》,他翻了翻,问:“这书你能看懂?”“看不懂慢慢看嘛。”“这太——深奥了!你能学会?”“郑师傅文化也不高,只有初中文化,人家都能学会,咱还学不会?”二人说着话已经走进平安宿舍。平安的床铺很整齐,被子也叠的有棱有角,桌子上整齐地放着几本书,有《文王八卦》、《鬼谷子》、《杨氏太极》。卿宝笑着说:“你快成‘半仙儿’了!”平安认真地说:“我咋能称得上‘半仙儿’?郑师傅研究多少年了才称作‘半仙儿’,我才刚刚起步,还能称得上什么仙?”卿宝微笑着问:“你怎么一下子就喜欢上‘算卦’呢?”“实话跟你说吧,这是因为我相信‘命’了!人的命天注定,一人一个命,这是真理!该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怎么也得不到!”“这么说,人都应该坐着等,该发财的早晚会发财,该得到美女的一定会得到美女?”“命里有不等于坐着干等,是经过勤奋追求一定能得到;命里没有,再废寝忘食、努力奋斗也得不到,这就是为啥都努力奋斗,有的人能成功有的人成功不了。“那你给我算算,看我能不能得到美女?”“我还不会算,我才刚开始学。我告诉你美女之所以是美女,是因为她少,要是大街上到处是美女,也就无所谓美女了。”“哦——我明白了,所以美女就很难得到。”“这就看你的缘分了!美女如花,花总要败落,娶妻生子是要会过日子的,不是看漂亮不漂亮。”“那为啥人都想要美女呢?”“这就说明人不理智不明智。”“看来你现在的思想真是明智,不是一般人啊!”“我才刚刚入门儿,郑师傅的思想才称得上高深哩!你想算卦就去找郑师傅给你算算。”“好。”他正想说“一会儿就去。”转念一想:那要是算出来的结果是命里没有咋办?就成天待在宿舍?随便找个对象就算啦?算了吧,还是算了吧!于是他只说:“我跟人家不熟,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卿宝醒来看看窗外,天似乎阴着。他爬起来凑到窗户跟前,又往外看了看,天的确是阴着,还好,没有风。“冷!”他抖索着身子又躺进被窝。他瞥一眼程亮的床上,程亮正在看书,他想:“她今天能答应不能?她要是答应了去哪儿?”“去人民公园?还是植物园?”他这样想着就起床,洗漱完就去外面吃饭。吃过早饭回到段里去车队学习。果然是队长在讲,根据国务院、铁道部、路局要求,今年要实行竞争上岗制度,每半年要进行一次上岗考试,不及格的给一次补考机会,补考仍不及格的要下岗。以后要建立内部待岗制度,凡发生严重错误的要拿牌内部待岗。队长强调,以后的上岗考试要动真格的,单人单桌,发现作弊、交头接耳的一律按不及格处理。段长亲自抓这一项工作,大家一定要高度重视,认真复习,千万不能有侥幸心理。
学完习,卿宝去运转室看看牌,看看计划,又到待班室打电话,门却锁着,他就去“大集体”院里打电话。“大集体”院里静悄悄的,两排平房的中间过道里一个房间窗户外面的窗台上有一部电话,这还是他那次无意间发现的。“大集体”里一般不来人,一来就是去货场干活儿,大多数时间是卸煤。有人就白天卸煤,晚上往家里抗煤。他拿起电话拨通苏彩虹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有人接了:“喂——哪位?”是苏彩虹,卿宝说:“我是卿宝。”“喔,有事吗?”“你今天有事儿吗?”“没事儿。”“出来玩吧?”“去哪儿?”“去市里公园吧?”“今天有点儿冷吧。”“是有点儿冷,但是没有风,也不算太冷,出来转转吧,呆在家里挺闷的。”“好吧。”“那我就先去汽车站等你。”“好,我随后就到。”
卿宝在汽车站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才看见苏彩虹过来。她今天穿一件黑红色休闲服胸前有一朵银色莲花雕件儿闪闪发光,黑色西裤,脖子上围着一条淡黄色纱巾,纱巾塞进外套里,仍梳着马尾辫,手上戴着深褐色薄毛绒手套,轻摆手臂,快步走来。卿宝问她:“冷不冷?”苏彩虹说:“还好,不算太冷。”卿宝说:“现在这冬天已经没有前些年冬天冷了,只要不刮风,就感觉不到冷。”“你们男的肯定不怕冷。”卿宝笑笑说:“柔——弱女子弱——不禁风!”苏彩虹说:“那倒不至于,你啥时候来?”“我刚来一会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没事儿。”去市里的三路车来了,卿宝请苏彩虹先上车,他跟着上车,坐在她旁边,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入鼻孔。卿宝说:“挺香的。”苏彩虹问:“啥香?”卿宝往她跟前凑了凑,耸耸鼻子,苏彩虹笑了,扭过头问:“好闻?”卿宝说:“挺好闻的,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法国进口的。”卿宝说:“你今天晚上夜班?”“喔。”“下夜班是不是大歇了?”“大歇歇三天?”“喔。”“大歇三天真美!”“要是没有大歇,就把人累死了!实际上只能玩两天,第一天是睡觉,一睡一整天。”“那晚上还瞌睡不?”“睡嘛!看电视看累了就睡觉,有时候有好节目能多看一会儿。”“看到几点?”“十一点多。”“你喜欢看啥节目?”“随便看,有意思的就多看一会儿。”“哦。”“离家近近的就是好啊!吃得好,睡得好。”“你在食堂吃饭?”“喔。”“饭咋样?”“太——不咋样了!下午一般都是剩饭。”“领导也不管?”“谁还有心管那!有饭吃就不错了!”“这些天……挺忙的?”“哦……家里有点儿事,一退勤就回家了。”卿宝点点头说,脸有点儿热,他连忙转移话题:“你们这一段时间忙不忙?”“忙嘛,从早忙到晚。”“医院里人住满啦?”“没有,住了有多一半儿,就这都把人忙的不行,还敢住满?你家在哪儿?”“西塬上。”“回家方便不?”“下火车坐半个小时汽车,还得走一个多小时,我们上班也没个固定点儿,在家也不敢多呆。”“你啥时候下班?”“昨天下午十六点多,晚上可能要待班,要是昨天走的那一班儿人半路折返,我一大早就叫班走了,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哦,你们的班儿就是没个点儿,生活没规律。”“喔——,上了这条船想下去就难——啦!”“我听说干到老司机就有资格改职了!”“但愿吧。”“你喜欢干司机不?”“太——不喜欢了!烦——死了!”卿宝跺着脚说道。“嘿嘿。”苏彩虹笑了两声问:“你们上班就是坐在那儿,不累吧?”“车跑着,副司机倒是没多少事儿,给师傅烧好水,一路上四次机械间巡视,车一停就累了!”“停车还干啥?”“擦车嘛!最让人烦的就是擦车,我师傅说自己家的家具还没有天天擦哩,这公家的火车头倒是一上班就得擦。”“我也听一些司机说最让人烦的就是擦车啦。”“是嘛,要是不擦车我们都成白领啦!成——天擦车,手都洗不净,手纹、手指甲老是黑的,熬了一夜下班了还得擦车,能不累吗?”“工人挣的就是辛苦钱,啥时候有钱了就辞职!”“你说的太对了,说到我心窝儿里啦!”苏彩虹“嘿嘿”笑了。卿宝问:“你上次是什么时候去市里的?”“喔,让我想想,半个月以前吧,和我同事来买衣服。”“买啥衣服?”“就是身上穿的这件休闲服,咋样?”“可以,挺好看的。”“你经常来吗?”“我都好长时间没去了,最少也有半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