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文兄,我怎么听说,你二人号称陶刺史的左膀右臂,好像当初劝陶刺史不要入武昌,也有你的一份吧?”
“是,但下官的想法,和皇甫方回的不一样。”
“哦?有何不同?”
“下官的意思是劝陶刺史留在江陵,和大人交割完军务之后,再去武昌。皇甫方回的意思是——拥兵自重,自成一家。”
“不会吧,仲文兄,你这是文人相轻的毛病吧?这在涢口,可是多亏了皇甫先生以唇舌为刀剑,把杜曾、马隽都劝降了,不战而屈人之兵,以皇甫先生的名声,这种公然反叛的事情,他做不出来吧?”
“唉,大人,下官不太明白,这皇甫方回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您和陶刺史一样。”
“仲文兄,这样可不好哦。皇甫先生可是一力举荐你,夸赞你是荆州难得的文武全才。你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诬陷他?如果我识人不明,岂不是是错杀了好人?寒了荆州士人的心?”
“大人,我和皇甫方回没有私仇,只有公愤。这荆州的乱局,有一多半原因,就在他。他可是一个内挑外撅的行家。大人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杜曾。问问当初杜曾为什么不受调遣。”
“哦?仲文兄,你的意思是,连杜曾的事情,都是皇甫先生从中作梗?可我已经问过了,杜曾直说是自己在沼泽之中迷失了方向,并没有提及皇甫先生。仲文兄若是还不放心,我可以派长史刘浚守在扬口垒。”
“大人……”
“好了,仲文兄,难道荆州就只有你一个忠臣嘛?人家一个个都在我面前讲你的好话,你却一再贬低诬陷。就算你说得句句是忠言,但逆了每个人的耳,我也是很难办的。”
“大人,下官不劝什么了,只求大人一件事。”
“什么事?”
“再等五天,周访将军会从东而来。”
“哈哈,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功劳拱手让给周访?你就算曾经是陶侃的部将,也不能说出这么偏心的话来吧?何况战机稍纵即逝,别说五天了,一天我都等不了。”
“那,三天?下官打听到逸少公子被第五猗困在襄阳,已经派人去营救,三天时间,等逸少公子回来,大人就能知道这些人的阴谋了。”
“羲之?他怎么跑荆州来了,还跑到了襄阳,这孩子真是不省心。仲文兄,羲之虽说相当于是我的儿子,但我也不会因私废公,子孙自有子孙福,王家的子弟都是要自己闯出来的。”
“大人……”
“好了,仲文兄,本官已经对你百般好言,你一再扰我军心,泄我士气,难道非要本官用军法来振士气吗?”
“嗐。”
朱伺长长的一声叹息,心里也埋怨起了自己——都怪自己,平日里一副卓尔不群的样子,明里暗里把荆州的大小官员都得罪了个遍。
现在,哪怕自己说得句句是真言,王廙也听不进去了。
这倒也不能完全怪王廙,朱伺以身处之,自问如果身边都是一个声音,突然冒出另一个反对音来,他也是不敢信的。
朱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襄阳的王羲之身上,但愿自己派去的人,能顺利的把他接回来,这样凭借二人近乎父子的亲密关系,说不定还能把王廙这头倔驴拉回来。
襄阳城中,情况倒是没有朱伺想得那么糟糕,荀灌、王羲之不但没遭受什么酷刑,反而成了第五猗的座上宾。
“还请逸少公子返回建康之后,为我说明情况。我也是被杜曾胁迫。”第五猗说道。
“那是自然。”
“多谢荀姑娘深明大义,不计前嫌,给荀将军写信来援,等荀将军大军一到,就算杜曾再回来,我也能据襄阳而战。”
“大人孤身入襄阳,其中的艰险自然不少,大人却还能保有一颗忠心,真乃朝廷之幸。”
“哈哈,我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
第五猗放下茶杯。
“那陶洪、王贡,二位看该怎么处置?”
“呼~这茶可真是好茶,是不是啊,荀姑娘。”
王羲之没有接茬,而是问了茶。
“哈哈,确实,这种香气中,蕴含着正气。饮之,让人神清气爽。”
荀灌也十分配合的茶言茶语。
“二位,你们说这两个人,是该杀,还是该放。”
“该杀就杀,该放就放。这都是刺史大人的决断,小子们哪敢越俎代庖?”
“哈哈,你们这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怕我再给你们来一个鱼羊一勺烩?”
“心眼就是再多,不也被刺史大人算计进去了嘛?现在刺史大人还打算拿我们两人换什么哪?”
“哈哈,这就见外了,都是为朝廷效力,都是想荆州承平,百姓安居。不得已之处,用了一些手段,还请谅解。”
“其中也包括把朱伺太守派来接我们回家的使者,都扣在了驿站里?”
“哪有的事情,是他们遇到了故人,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醉倒在了驿站。不过这件事情,逸少公子还是不要和朱太守讲了,他那个人治下最严。”
“这么说,是我误会刺史大人了?那我向刺史大人赔罪了。既然朱伺太守诚意相邀,我们这不去,是不是也不太好?”
“唉,逸少,又见外了不是。襄阳和竟陵是一样的。都是自家人,仲文兄如果想见你们,我一封信,就把他喊来了。省的你们来回跑。”
“刺史大人这是不打算放人了?哪我能问一问,刺史大人打算把我们扣留多久嘛?”
“扣留?什么扣留?是宴请,要不是二位进场搅局,我也没有机会从马厩里脱困,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何况还是救命大恩,按照当地的礼节,怎么也得十八相送,摆够了十八场这样的宴席,才算是尽了心。”
“那就是说,刺史大人,还打算再关我们三天?”
“怎么能说是关哪?二位在襄阳城里来去自如,看上了什么,点头就是,钱由我负,二位怎么也要体谅一下我,让我报恩于万一,不然的话,我可是没法在襄阳城里混了。”
“那以后百姓们见到我,都会戳着我的脊梁骨骂——你看这厮,别人救他性命,他转眼就将人家赶出襄阳,就怕人家赖上他。”
第五猗说得眼泪和鼻涕一起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