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烬灭海, 踏入第一层入口时,茯芍便陡然一激,全身陷入了警戒状态。
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煞气, 阴风拂过, 不辨方向、难分天地。世界混沌一团, 淡淡的潮湿、腐烂味充斥口鼻。
不祥的气氛笼罩了茯芍, 才是第一层就让她有了掉头离开的冲动。
但求知欲定住了她的尾, 她已是最后的黄玉,必须知道自己一族的来历。
茯芍一只手取出黄玉骨伞,撑在头顶,另只手抚上心口,在裂缝关闭的瞬间, 果然再感受不到和陌奚的联系。
成功屏蔽毒丝,茯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升起了细微的不安。
陌奚是她独闯芙梃的倚仗之一, 而今却再无法取得联系, 她和黎殃黎蚗相识不过几日,实在很难完全托付性命。
压下些许忐忑, 她看向黎殃,却见黎殃舒展着眉眼,透出一股奇异的愉悦来。
注意到茯芍疑惑的目光,黎殃对着她勾唇, “你嗅到了么?”
“什么?”
“这里的空气。”黎殃探出信子, 深嗅着周围的一切,瞳孔微微收缩, 带着不错的兴致。
“闲来无事时, 我都会进入烬灭海。”她朝前走去,茯芍和黎蚗落她半步, 随她前行。
黎殃舒展了粗硕的蟒尾,信步前游,仿佛在自家庭院散步,唇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这里的味道会彻底激活身体和精神力,这种紧张感,让我时刻处于巅峰状态。”
茯芍抓紧了伞柄,黎殃说得不错,从进来开始,她全身的精力都被高速调动了起来。
但如果可以,她还是喜欢待在温暖安全的地方。
黎殃在前面游着,一身白裘的小王子落后茯芍两寸。
他的修为是三妖中最低的,可面色平静,没有一点波澜,除了时不时吐信探测周围,再无其他任何异色。
“别担心茯姐姐。”他轻声开口,“姐姐每年都会来烬灭海,我和她都会保护你。”
颈边的那一圈白绒,将小王子衬得更加不染纤尘。茯芍摇头,“我会自保,倒是你要多加小心。”
“茯姐姐在意阿蚗?”
“是啊。”茯芍吐着蛇信,一边抽空回道,“你也算是我的弟弟。”
说起弟弟,也不知道丹尹如何了。
今天已是他离开的第七天……在最后一刻,茯芍都没能联系上丹尹,但她感受得到,自己给他的玉戒还好好的,没有破碎。
不知是因为心中有所担忧,还是因为烬灭海中的煞气太过浓烈,茯芍心口躁动不止,无端有些胸闷。
她的担忧并非空想。
事实上,丹尹此刻的处境的确有些不太妙。
镶着灵玉灯的石室中萦绕着浑浊的血气。
黑红色的地砖上有着黏腻的结层,像是某种稠液挥发后留下的残迹。
一湾瑰丽的蛇尾弯曲在地上,从尾尖到尾根,两丈长尾被五根玉钉钉在地上,没有一丝活动空间,只能紧贴着地。
蛇尾之上,是一具精致漂亮的少年人身。
少年扎着的长蝎辫凌乱散开,他面朝下地趴着,不仅蛇尾被打了玉钉,双腕、肩胛也被四根长钉钉在地上。
不见天日的石室中,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了脚步。
被玉钉固定着肩胛,即便是抬头这样的动作,丹尹都很难做出。
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这是他自己身上常年有的味道,丹尹对此十分熟悉。
黏稠的血滴声随着脚步一路朝他靠近。
有人坐在了他前方的石椅上,丹尹视线内,只能看见一双沾满血污的藏青锦靴,和一把血迹斑斑的长剑。
“要处理的东西太多,一时倒忘了你。”冷冽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丹尹嬉笑着叹气,“看来今天我是逃不过去了。”
男人漠然道,“我还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她也不会。”
丹尹偏头,“它也不会?你是说蛇王还是芍姐姐。”
沈枋庭道,“都可以。”
“才不是,”丹尹反驳,“芍姐姐很在乎我。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嫉妒我手上的戒指了。”
沈枋庭敛眸,一边调息一边思考如何处理丹尹。
他从白烛身体里弹出后,没有等到茯芍,却等来了这一头邪妖。
沈枋庭有意为之下,丹尹看不出他的真实水平。
他握着爪刀俯冲刺下时,还颇为从容地提醒沈枋庭:“真不知道你一个金丹是怎样把芍姐姐惹到生气的。她和我做了交易,可以用你的头换她一截尾巴——抱歉了沈大公子,我真的很想要那截尾巴。”
黏腻的石地上,少年恶劣地笑着,沈枋庭调息结束,杵剑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