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过奖哈哈哈……”林老的笑声十分爽朗，“纤云姑娘真是过奖了，林某只是好奇这词究竟是哪家才子所作？林某想要和他交个朋友。”

纤云轻叹，“哟，不巧了。若是他事，纤云定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但这事…可能就要让您老失望了，纤云帮不了。”

“哦？这是为何？”

“您见多识广，自然明白，这才子呀，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气。咱们这位才人更甚，连身份都不愿透露，通过网络给我们投了稿，别说纤云，就连我们东家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呢！”

“哦？蒋东家用了人家的词曲，却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有些说不过去吧，莫不是不给我林某面子？”

纤云刚想说话，便被一道土豪金色的绚丽光芒打断，纤云只得微微点头，道了句“蒋东家。”

“哈哈哈哈……”

一片金光闪过，台上便出现一人。来人长一张黝黑的麻子脸，戴着一副金丝墨镜，手中还攥着一把镶金玉骨扇，身着黄金长袍，背后还写着明晃晃的“土豪”二字。不用看，此人定是泠香阁的东家——蒋公道。

寒暄过后，进入正题，蒋公道一笑便露出满口金牙，“不知林老记不记得泠香阁上个月举办的网络诗歌创作大赛？”

那场大赛火遍大江南北，林老自然印象深刻，“蒋兄是说此曲……”

“正是，”蒋公道手中扇扇子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这词作者正是大赛的参赛者。他前几日突然给我发了一条邮件，说这首词是他呕心沥血创作的，还给我看了相关证明，可他不会编曲，母亲又大病一场，着急用钱，遂想看看这词能不能换到点奖金。”

讲到这儿，蒋公道用手一捻扇柄，“哗啦”，金丝玉骨扇便在众人面前展开，上面赫然写着草书“讲公道”三个大字。等众人全都看见，他又那金丝玉骨扇翻到另一面，依旧是草书，上面写着“善哉”两个字。

“善哉善哉。”这是他的口头禅，“我蒋公道向来心善，觉得人才不应该就此埋没，于是我把这首词的独家经销权买来，帮他编曲，共同创作了这首钗头凤。”

蒋公道假装咳嗽，停顿片刻，“现在这钗头凤只有在我泠香阁才能听到看到，除此之外，别无二家。若觉得好听，还请诸位一键三连，多多捧场，多多捧场啊！”

“下次一定！”观众席上响起阵阵喝彩，但没有人把这儿当一回事，除了林老，似乎是感觉没被重视，他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哼！蒋公道，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蒋公道心想，着什么急？那不得先打广告？他的心和嘴从来都是两副面孔，“哈哈哈，林老说的是，蒋某被热糊涂了。我跟他见面时聊过，他说不露面也不扬名，那我肯定不能逼人家不是？”

“你跟他见过面？”

“元宇宙里见的。”

“哼！你自求多福吧！”林老满头大汗，甩袖离去。蒋公道朝林老离去的方向深鞠一躬，“林老，以后你要是想听了，尽管来，我泠香阁保准让您满意。另外，以后咱们也可以借钗头凤多多合作呀。”

这句话下去，一群人立马移动到蒋公道身前。这首词的含金量是大家有目共睹，绝对是可以赚钱的项目。

“蒋兄，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有空……”

“张某早就知道那慕枫楼必定赶不上您这泠香阁，您这泠香阁……”

“诶！此言差矣！那慕容枫算个什么东西！怎可和蒋兄相提并论呢？”

蒋公道面色泛红，扇子被他舞得飞起，“诶，注意言辞，多少给人家留点面子嘛，这话要传出去，外界还以为我蒋某跟小辈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呢，啊哈哈哈……”

其实，泠香阁才是后来者，泠香阁从创立之初至今还没超过2年，但众人并不在乎这些，继续推背换盏，把酒言欢。期间，暑气愈盛。蒋公道在应酬中想象着未来的美好生活，以至于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看见林老留下的信。

排除问候语，信中说的是：金露辰王殿下近日写过一首悼念其亡妻凌霄的词，名为钗头凤，与蒋东家的词一模一样。以金露辰王殿下对凌霄王妃的宠爱，明日定会亲自调查此事。林老怀疑他被仇家算计了，为报旧恩才冒险告之。

第二天的暑气更甚昨日，把人们上街的欲望都蒸没了，包括元宇宙的大街。

早上，蒋公道急忙拜访林府，然而却只是从门卫大爷手中拿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几行小字，末尾处写着“看后销毁，人情自还”。

下午，蒋公道被带往金露大厦接受审判，直到傍晚，蒋公道才在林老等人的说情下免去死刑，但其名下资产均被冻结。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街上依旧火辣辣地热，中午最热时，蒋公道登上了金露日报的头版头条《惊天盗窃案！蒋公道不讲公道？》。

自此，蒋公道落魄街头，渐入绝境。

“诶呦喂！看看这是谁呀？这不是大善人蒋公道嘛！你那把从不离手的宝扇呢？怎么三天不见，变得这么拉了！哈哈哈……”

“大家快过来看啊！这是泠香阁的东家，哦，我这臭记性，是曾经的泠香阁东家蒋公道啊！你那个口头禅怎么说来着？善哉善哉，哈哈哈……”

“满脸的麻子，倍儿黑，还有球一样的身材，简直跟那地里的烂桑葚一样，哈哈哈……”

“善哉善哉……”

“善哉善哉……”

一群人争相模仿他的口头禅，争相摆手势合照，唾沫横飞，闪光灯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比夏日的阳光还要夺目。唾沫慢慢把闪光灯沾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势要把蒋公道活活蒸死为止。

蒋公道面色惨淡，儿时的他很不幸，生了一场怪病，导致眼睛出了问题，只有带上墨镜才能勉强视物；现在的他还是很不幸，出了这等劳什子事，明明在积极治疗下，眼睛已经有所好转，可他依旧想做回从前的小瞎子。

蒋公道想起某一天心理医生跟他说过的话——如果你再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可能会让眼疾重，这样你就永远也看不见了。就这样吧，他心想。

他闭上了双眼，闭上了嘴巴。

“诶诶，能不能注意下言辞，人家都这样了，多少给人家留点面子嘛。这件事要传出去，外界还以为你们跟一个废人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呢。”

“慕容公子说的对。”众人纷纷点头，随后便散了。

那位慕容公子凑到蒋公道耳边，轻声轻语地说道：“蒋兄，还记得我慕容枫吗？我这次来是专门给你通风报信的，据说给你送词的那个人一周前已经逃离金露了。蒋兄，你被骗了，他在元宇宙中的痕迹都是假的，他是谁现在都无从得知，所以这偷窃的罪责只能落在你的头上了。”

慕容公子拿走蒋公道的墨镜，莫名咧嘴大笑起来：“蒋兄，我告诉你这么劲爆的消息，作为交换，泠香阁我就却之不恭了。”他捏碎了手中的墨镜，刚要转身走，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凑到昔日对头的耳边，说出了这句话，“纤云姑娘加入慕枫楼了，哈哈哈……”

蒋公道下意识攥紧手心，发现全是汗水，他抬头望向炽热的太阳，愤怒已然被酷热的天气激发出来，“走，走！”他疯狂地排斥周遭的一切，却没有任何作用。

“慕容公子，说好的报酬……”

“放心，少不了你们的……”

说话声愈来愈小，脚步声渐渐远去，一阵樱花飘过，取而代之的是不断翻涌的泪花与他掌心的血痕，弱小的蒋公道缩成一团，在宽阔的鼎盛大街上，他是一个没人要的烂桑葚。

“我不知道这道伤痕哪来的，但后来那道伤痕一直陪伴着我，喏，你看。”蒋三翻出掌心的疤痕，示予法正，“失去一切之后，林夕找上了我，帮我夺回了泠香阁，相应地，我需要成为‘影子’，帮她完成一件事。”

“我答应了她，从此世间再无蒋公道，只有蒋三。”他没说出口的是，那天她为烂掉的桑葚买了副樱花味的墨镜。

蒋三看向角落里的摄像头，说道：“蒋三前来赴约。”

摄像头的另一边，林夕面无表情地趴在杜炜瀚的病床边，身前是拉紧的窗帘，身后站着第二位“影子”，她轻声自语，“还差一人，‘美梦’就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