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奥斯特洛慈祥的微笑仿佛他完全不在意137号的是去是留，似乎只要开出一个他满意的价格就能把他直接送出去。

“院长，他没有和我们谈判的资本。”艾格勒提醒道。但是他的眼睛始终凌厉地朝着费拉迪亚的方向。

“哎，我也想听听刚刚入职一天的【院工】有什么想法呢。”

奥斯特洛摆了摆手，回绝了艾格勒的提醒，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拒绝了父母的对安全的嘱咐一般。但是细看能够发现，他给了艾格勒一个眼神示意。

“我没有什么想法。”

费拉迪亚冷声道。

“那么我先来发言。”奥斯特洛显然早就预料到了此行此景，立马接上了话，“我的理由很简单。137号对我们有用，我们不能把他给你。”

“所以你们把这里的所有孩子都当成一样物品？嘁，这语气还真是崇高。”

“不，并不是。”奥斯特洛摇了摇头，“我们都把他们当成孩子来对待。”

“那为什么要改装孩子的身体？正常人可不会这样。”

“因为我们怕找不到他们。”

“找不到？就这么一个地方，为何能找不到？况且，找不到难道需要改装么？你要定位追踪，为什么不用追踪器或是信号技术？”

“费拉迪亚先生，”奥斯特洛长舒了一口气，如同接下来要讲述一个事实，“你是从【夹缝】中来的不是么？”

“【夹缝】只是媒介，一个通道。”

费拉迪亚没有正面回答，但是用意却十分明显——他是通过所谓的【夹缝】来到了这里，还需要借助这【夹缝】回去。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

“半个月前。”

“消息还打听得挺快的啊。”奥斯特洛笑道，“就像你一样，一些孩子也可能因为一瞬间的失误或者贪玩，窜进【夹缝】里。”

“！”费拉迪亚闻言双目圆瞪，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这里的……都是能进【夹缝】的孩子？！”

奥斯特洛笑而不语。那表情真是可怕，那么慈祥那么和蔼，但是好像又藏着什么。而这藏着的东西能让人后背发凉。

“但是137号不会走丢。因为他进不了夹缝。”

奥斯特洛继续说。他开始踱步，来回走，月光照射在地面，又被他的影子填满。

“既然不会走丢，为什么他的背部都要被改装？”

费拉迪亚想起那寒冷透传冰骨的背，精密的机械运转和设计在哪都可以成为绝佳的作品，但它唯独不可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这恕我不能说。但是他很有用，否则我也不会留他在这儿。”

“我可知道你这里是干什么的，但是我没想到你们会用这种存在【适应体效能】的特殊孩子去干这种勾当。”费拉迪亚冷冷地直视奥斯特洛的眼睛。

“效果更好，回报更多。”奥斯特洛轻描淡写地哼道，像是哼了一句小曲儿。

“疯子。你们跟恐怖分子没有什么区别。”

“谢谢夸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恐怖分子’来称呼我们。”

可是，他们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何时出去过？那些坊间的流言蜚语也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就算传到了，那也无所谓，谁又知道他们在哪里呢？他们根本懒得管。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么？你们到底是什么心理？”一向冷静的费拉迪亚现在的脸上竟然看出了十分明显的怒色，而奥斯特洛却继续用标志的微笑来回应他。

“好了好了，我们如何谈估计也没有什么结果了。要不这样，我尊重一次137号的选择，他要愿意和你走，你们就走吧。”

“院长……这！”艾格勒显然有些担心。

“好了，我知道。”

奥斯特洛一把止住。三人的目光统统聚集到了137号身上，后者则眼神恍惚迷离。

“137号。”费拉迪亚呼唤。

“……在。”

137号猛地回过神来，紧张地眼神四处躲闪。

“你来选吧，跟谁走呀？”奥斯特洛老塌皮般做了个鬼脸，冲着137号笑着。”

“……”

他的表情忽然定格了，像是被冰冻的生物。

137号在奥斯特洛院长出现起就不停地往墙角缩去，恨不得把全身紧紧贴住完全不符合人体流线的角落，金属碰撞摩擦的声响不停地透过衣服传来，他只得死死捂住耳朵。

他快分不清了，分不清现在的状况。

原来，这里的所有孩子都是不同于常人的【特殊者】，而他，竟然是【特殊者】中最不特殊的那一位，他们拥有的“特殊能力”，他却没有。

可当所有人都【特殊】时，最【不特殊】的反而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但是奥斯特洛院长却说，那些孩子与费拉迪亚有一样的能力，也就是说，费拉迪亚也并非【特殊者】。虽然在大众之中他特殊，但是对于这里的137号来说，他不特殊。

原来，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同类”，一切只不过是137号一时的幻想。他本来以为自己找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特殊者】，可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他其实依旧是一个人。

那么跟谁走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137号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把本来算是笔直的长发抓的如同乱草——可如今他只能靠这种方式暂时放松，他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了，可原因却不是头痛。

因为以为和对方一样，才会尽力地表现出亲近的样子。也是因为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所以才会信他的话，带着他来禁闭室——他明明想过，这片“墙壁”是属于他的，他明明暗暗跟自己说，绝不把它分享给别人。

可现在一切都被颠覆了，费拉迪亚和他不一样。那和他走，去别的地方，与和同样与他不一样的院长走，继续待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一个137号认为非常深奥的问题，也是一个痛苦的问题。因此他没法参与费拉迪亚和奥斯特洛院长的对峙之中，也没法为其中的任何一方说话。他只想蹲在墙角，把自己缩的越来越小，没人注意到他，最好从这个世界消失。

如果可以，他想到那片“墙壁”上去，成为上面一颗闪亮亮的小点，这样，无论是什么费拉迪亚还是什么院长都碰不到他了。

或许，跟着院长回去才好吧。

137号忽然在心中做出了选择。

虽然见到院长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每次见面他都会蹲下来和他说很久的话，即使他根本不想听，想逃走，可是对方显然把他当做的挺亲近。

可费拉迪亚呢？他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137号不太清楚这个“这个世界”指的是什么，如果按他的想法的话，那么这片长廊，这个到处有着白光灯白墙壁青石地板砖的地方，以至于这间【禁闭室】，还有孩子们的编号房间、校长办公室、活动室、【流程室】……仅仅是这些，就是他的“世界”了。“墙壁”固然算一部分，可它太远了。

费拉迪亚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在137号看来，就是来自于“墙壁”以外更远更远的地方。比“墙壁”还要远，那得多远啊，那不是比闪光的小点点还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