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八章:烧天的白火(2 / 2)鬼雨千年首页

没有鬼雨,这是历史上的哪个时刻?

青铜巨柱组成了一个祭坛,受祭者又是谁呢?哪个神明钟情于这样的残忍?

这些青铜巨柱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现在又在何方?谁人能彻底摧毁这些庞大的金属造物?

那些被焚烧的尸骨又何去何从?难道都被这祭祀的始作俑者磨成了灰黑枯粉洒在了东陆?

无数的问题挤爆了他的心神,恍惚之中,他的视线移动——巨柱耸立的平原之心,仪祭的正中,火焰照耀着一座诡异而冷酷的宏伟建筑。

那是一个人世间没有的如山高台,宛如大地上孽生的骸骨,它藏在白火激荡起的扭曲波纹之后,结合漫天犹如实质的痛苦呐喊,仿佛那座高台是血肉所筑的活物,正在缓缓生长,细长而扭曲,高耸入云,如同探天的手。

鲜血蔓延到他的脚下,混着高温炙烤而出的人类油脂,

高培陷入了极度的惊惧之中。

…………

宋元在林间漫步,熊熊烈火对它并没有任何影响。

以火焰为武器的腐草,怎么会害怕凡间的火?

不过搜寻不是他这个学派的强项,所以他只能说垃圾话。

此刻他特别想念那些化生学派的同窗,有那些人在,周围没有任何能藏起来的人。

“你们躲不了的,这场火会吞没一切。”

“或许你们能听到,我可以趁机讲一下腐草学派的故事。”

“我的同窗们,有的追寻绝对的大道,有的朝着心神和梦境的深处漫溯,还有的痴迷于创造生命,还有的专注于探索血肉的极限。”

“腐草学派探究转化和嬗变,西陆有一群被称为炼金术师的家伙,勉强算是我们的同行,他们相信可以通过转化,将水银转化成黄金,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因为转化永远是向下的,是……腐坏和堕落。”

“木头通过燃烧堕落成焦炭,血肉通过腐坏嬗变成蚊蝇。”

“生堕落为死,魂堕落为鬼,这是天地之间绝对的真理,也是万事万物最终、一定、必然的结局。”

“这并不是丑恶,这是文明的起点和本质,燧人氏钻木取火,于是人类在堕落中取得了火种,仓颉创造文字,于是思想堕落成了文字,三皇五帝建立朝代和国度,人类从自由堕落为囚徒……这是天地的至理,是绝对的真实!”

“腐草为蝇,我即鼎炉!”

“望灵井之中有一种说法:腐草学派是最接近那位逆神的,因为哪位神明就是腐坏的象征,是死寂的结局,也是走向终点的过程。”

“你们也会被腐化,白火并未消散,它的余烬嵌进了你们的魂魄,那是不会熄灭的恶火,它会在以所有道德、伦理、情感的基础为薪柴,你们的心头焖燃,直到摧毁一切人的思想,将你们化为野兽……”

“到那时候,我会回来收走你们的肉体,活生生的吞下肚子里,再用白火将你们的油脂点燃,这种经历过腐化的血肉,是献给那位逆神最好的人牲!”

宋元一边说着,一边瞥见了那个水潭,波光粼粼,映射蔓延的火。

烧夜的林火里,他们藏在何处已经非常明显了。

……

高培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魂魄震荡,无法呼吸,在潭中激起涟漪,但却被落水的悬泉掩盖。

视线穿过清澈的水,宋元巨大的身躯正被群蝇托举,静静的看着三人。

但是旁边的桓执和丁完并不好,他们的脖子上缠着一种棕绿色的,蛔虫一样扭曲的丝线,末端连在宋元胸口那张肉口里。

高培猛地抓向了自己的脖子,果然他也不例外,这应该就是他从幻境之中被惊醒的缘故。

他凝聚起一股力量,左手拉着那簇丝线翻身而起,右手清雪划开清光,缠在几人颈部的丝线应声而断,卷曲扭动着窜回了宋元口中。

从脖子上撤下残存的丝线,高培笑着咧开嘴,像是品尝面条一样吸入了口中。

他又进入了那种诡异的状态。

裂开的嘴角,暴长的犬牙,三条分叉的舌头在口腔之中甩动,带出粘稠的口水。左臂的血肉之中传来极致的撕裂疼痛,大概是那种诡异的铜瘟正在摩擦他的血肉。

但他神智无比清明,猜测着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状态的激发。

没有结果,任何理论知识对他来说都是硬伤,主要是学历问题。

不过影响不大,他决定放弃思考,毕竟这不耽误他弄死宋元。

宋元始料未及之下,清雪连接挥动,

宋元没料到这等变故,他只能狼狈逃窜,在蝇群的托举下,缓慢地移动着。

但好在高培的刀并不能伤害它,没有龙气附着,清雪掠过它的肉体像是斩在水面,只是激起浓黑的液体和寥寥几只苍蝇。

高培沉默着,这可不行啊,没有龙气怎么行呢?

他心念一动,飘在水面陷入昏迷的桓执猛地一个颤抖,身上不受控的飘散出龙气,汇入高培身躯之内。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高培,宋元的心底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畏惧,尤其是看到高培强夺龙气,浑身沐浴在冰冷的苍白金色光芒之中后。

在他修习荒术之后,这样的情绪就很少出现了,于是它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退出荒魔形态,然后跑路。

反倒是高培笑了,他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了,不就跟当时血骨傀儡的样子差不多嘛?

当人面对一只狼的时候准备掉头跑路,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就像是下棋的时候,当无力感浮在脸上的时候,就等于在帮对手的棋子吹响了围杀的号角。

在东陆自古以来跟方士的斗争之中,有一天近乎铁律的规律:武士不能被方士拉开距离,而方士不能被武士近身。

冰水般的冷光泼洒,龙气不再炽烈,而是带着阴毒的疯狂,如触手般扭聚,一把拧住了宋元细弱的脖颈!

咯咯咯,骨骼破裂的声音响起,所有的蚊蝇在冷光的照耀之下,惊恐地散开,在空中化作黑烟,再消散无形。

宋元无法动弹,双手持着的火噗噗两声就熄灭了,清雪上的苍白触手似乎对它有着强大的压制力,像是幼鹿对上饿狼的眼睛。

它身躯内的一切都不再被自己掌控,疯狂的扭动着,骨骼在血肉下碎裂,内脏于体腔内翻滚,透明的腹部表皮下,无数蛔虫般的肠子混着荒气钻动着,想要离开这具身躯。

“这不是龙气!这不是……”宋元癫狂的大叫着,但是喉头却被巨量沸腾的血和反呕的胃液堵住,身侧的细密呼吸孔中也涌出稀薄的黑烟,以及反射斑斓光泽的丑恶黑液。

高培甩动清雪,冰冷的光芒触手扯动,将它贯倒在地,然后一步跳了上去,高高举起清雪——这把镔铁的长刀此时变得诡异万分,无数细密的,光芒构成的短触角在表面如海潮般蛹动。

像是蛇腹的鳞片,蠕动的舌苔,又或是什么海洋生物体表的棘皮。

它无声高呼: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