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图半推半就地跟上梅洛卡,一路上也没看出她有其它心思。
只是疯丫头还是疯丫头,他们这些学者的思维是永远不能和普通人挂钩的,她口中的散心……可能不是你理解的那种。
敞篷越野车上,洛云图靠着后座微躺,而梅洛卡却站在一旁大声叫唤,一只手抓着座椅,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她迎着风呐喊。
“洛云图你也起来吹吹风啊!”
她看起来很开心,但洛云图只想叹气,心想自己是那根弦抽风了,竟然跑出来陪梅洛卡撒泼。
吹够了风,梅洛卡老老实实地坐下,想喝点酒,没成想一个手滑被风吹飞了。
梅洛卡没由来地胀气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一会笑一会哭的,怎么了你这是?”洛云图满不在意地望着窗外出神。
“你就当我又发病了呗,反正肯定不是第一次了。”梅洛卡执着地压抑着嘴角的上扬,但效果并不理想,半癫半静的活像一个疯子。
洛云图下意识地思忖了很久,嘴边的话却一闪而过,“不,这就是第一次。”
平静中,荡漾开了一声轻蔑的低笑。
“你很了解我吗?”
“不。”洛云图瞥了一眼梅洛卡,没能看清她的表情便收回了视线,“但你现在的状态,就算当着我的面掏出面具变身丑角我也会毫无意外,让我想想,第一句应该是……‘好久不见!’。”
“噗,这是什么……冬藏特产冷笑话吗?该说确实……哈哈哈!”
洛云图困倦地爬在窗沿,身后传来梅洛卡的笑声,洛云图的嘴角也勾了勾,觉得这就足够了。
啪嗒一声,大概是梅洛卡丢掉了耳麦,她仿佛抛弃了所有重担一般轻松。
称职的司机默不作声地开着车,对车上的一切不闻不问,仿佛它只是车本身。
两人一车,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奔驰,就好像独行在火星上。
寂静,又浪漫。
洛云图依旧背对着梅洛卡。
但奇怪的是,他没由来地感觉背后的人正在改变,好像非人的存在降临,逐渐取代着某个不知名的少女。
洛云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或者是这一切确确实实在他身后发生着。
“洛云图,别回头好么,给我最后再保留点秘密。”梅洛卡的声音很疲惫,从很近的地方。
洛云图没有回答,置若无事地望着窗外,思绪漫出天边,不由地胡思乱想。
说起来,他确实一点都不了解梅洛卡。
洛云图对梅洛卡的了解,仅限于尺恒的公主、命运调律师、战争学者、神藏学院八卦社社长、忘仙的编外成员、诸夏新闻的记者……这些停留在表面的名词。
好像这些的一切,就可以概括甚至取代她的所有。
洛云图微眯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没再继续往下猜。
「一个人戴上了面具,很久之后把它当成了脸」
洛云图很难想象当初自己是在一本童话书上读到的这句话。
思索间,那不可名状的“怪物”离洛云图越来越近,好似在逼迫着洛云图回头。
洛云图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脊骨一寸寸爬上脑髓,而洛云图对这份侵扰依旧不闻不问,遵守着无言的约定——绝不回头。
越野驶过了一里又一里,但却连一只骸兽都没遇见,更别提参赛者,
以及他们应该早就超出了战场距离、经过的时间也绝不止九十分钟、周围的环境明了又暗换了又换……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那些异常洛云图已经懒得在意。
不知多久,洛云图抖了抖发麻的肩膀。
“梅洛卡你口水滴我身上了。”
“啊?啊!”梅洛卡慌忙地爬起,擦掉嘴角的水渍,“这就到了?什么嘛,才睡了十五分钟啊。”
洛云图看了眼时间,离上车才过去23分钟,刚才的一切都仿佛幻觉般不真实起来,可唯一的证明是司机的不知所踪。
嘛,反正洛云图是没有世界之泪那种奇物的,这种事怎么想都不会是正常状况。
洛云图也不问,权当不过做了场梦……真是那样,就好了。
梅洛卡从车上一跃而下,“洛云图你在发生呆呢,不会还在记恨我踹你下位的事吧,别那么小心眼嘛。”
“实话说,其实也不是那么过不去的事,”
洛云图接过话,戏谑地说,“如果你真想要那个位子,只要跪下来求我,难道我还会不给吗。”
“先不提你这要求里的恶趣味,你多少也要对女生有点抵抗力吧。”
洛云图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要有?”
he~tui,渣男!
梅洛卡选择无视洛云图的反问,重新回答一开始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首先我不会下跪,其次我只喜欢自己动手取。”
“喜好对你而言很重要吗?”洛云图轻佻地说。
“洛云图!”梅洛卡有些生气地踩了他的脚,转身不理睬他。
不可理喻,洛云图对这不痛不痒的攻击毫不在意,只觉得女生真是莫名其妙的生物,一会晴、一会雨的。
梅洛卡在后备箱里翻找,又和洛云图搭起话来,“你知道吗,尺恒王朝在大多数时候都同时存在两个名义上的王。”
“双王政策,书上写的一知半解,我一直不理解这样国家真的不会乱套吗。”
“所以说你不懂啦。
比约束更有效的是‘自由’;
比法律更有效的是‘情结’;
比政治家更有效的是‘哲学家’。”
洛云图对此不以为然,“搞不懂你这是哪来的歪理,所以你想说什么?”
梅洛卡终于从后备箱里找到了一个扳手,递向洛云图,“你愿意当我的白王吗?洛云图。”
“啊?”这个问题出乎了洛云图的意料,让他显得有些迷茫。
“愣着干嘛,接着啊。”
洛云图不明所以地接过扳手,感受到了那凌驾在物理重量之上的意义,郑重地在手里掂了掂,“所以……为什么是扳手?”
梅洛卡关上后备箱,一边回答:“因为咱们的车报废了,麻烦你拆些有用的零件,打包回去废物利用。”
“所以能麻烦你说正事的时候能别忙其它事行吗?”洛云图无可奈何地干起活来。
“哎,我刚才认真的,你真不想当个二把手?”
“无所谓怎么样啦,当然,如果是要我帮你复国之类的,请容我拒绝。”
“你在某些时候还真是意外的礼貌呢。”梅洛卡趴在车盖上调侃。
洛云图皱起眉头回答:“礼貌是种习惯。”
梅洛卡正过身坐起,摊了摊手,“放心吧,我才没心思干那种事呢,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尺恒帝国……已经亡了。”
梅洛卡的神情闪过一丝落寞。
抬头看见这一幕的洛云图,觉得这倒是人之常情,“说说白王都要做些什么。”
梅洛卡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我是学历史的,不是政治。”
洛云图一脸见鬼地看着梅洛卡,“可你是长公主啊。”
“拜托,一个公主能文能武已经够离谱了,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十四三岁的女孩会造原子弹吧。”
“算了,”洛云图摇了摇头,“那另一个……”
“黑王。”梅洛卡即问即答。
嗯……光听名字差不多能猜出个大概了。
黑王尚武崇法,白王尚仁崇民。
诸子百家都以另一种形式存续在黑王朝中。
洛云图一砸车箱,“OK,修不好了。”
梅洛卡一掌劈在洛云图头上,“谁让你修它啦,给我拆。”
……
终于卸完零件,梅洛卡拿起腰间的相机,乒叮哐当变成一个公文箱将零件收纳。
而洛云图啧从后备箱里抬出了一个木箱,敲了敲,有点沉,不知道梅洛卡往里面塞了什么。
这时,远处正好冒出了一伙骸兽。
不多,应该是特意放过来的残兵败将。
洛云图刚想出手就被梅洛卡拦了下来。
她撬开木箱,从里面摸出的是椭圆形球体。
洛云图这才知道,那里面放了什么。
——满满一箱的手雷。
“这玩意叫正义,你懂的。”梅洛卡伸手在洛云图眼前比划了一阵。
这丫头,刚刚飙车的时候,就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开了一路吗。
“对付骸兽,这种普通手雷可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我知道,”梅洛卡无所谓地把手雷在指尖转了转,“但咱是出来散心的,不就图个过瘾吗?”
说完,梅洛卡二话不说地拔掉插销,振臂一挥,冰冷的手雷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极具力量美的抛物线,在骸兽群中炸开了花。
“哈哈!洛云图你也来试试啊,绝赞的。”梅洛卡大笑着竖起拇指。
洛云图挑了挑眉,试探性地接过一枚。
入手微凉,手感沉甸,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冲动。
——要不……来一发。
说做就做,反应过来时洛云图已经出手拔掉了保险。
梅洛卡表现得比洛云图更激动,“快,快!喊点什么。”
洛云图一咬牙,弓拉满弦,奋劲一抛!
“天降正义!”
手雷一飞冲天,落到骸兽群中炸开。
嘭!
“哈哈,你那是什么羞耻的台词啊?”
梅洛卡无情地嘲讽,“不过,也不错嘛,咱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不开心就要喊出来。”
握住手雷的梅洛卡再次一抛。
“买一送一!”
“艺术就是爆炸!”
“派大星!”
“残冬之念死一千遍都不够!”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火花在骸兽群中一次次绽放。
洛云图同梅洛卡一样咧开了嘴,因为这玩意真的很爽诶。
没由来地,洛云图产生了错位而荒谬的联想:
这喜悦,好像体测上第一次抛出的实心球——
放学后和几个朋友一起打的雪仗——
生日时李佳琪为他亲手剥开的橘子——
“吼!”
一声骸兽的吼叫把洛云图从神游中拉回,那群骸兽好像被激怒了一般疯狂追击。
等等,怎么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已经怼到脸上了!
洛云图刚做好战斗准备,没成想梅洛卡再次抓住他的手,扭头就跑。
“愣着干嘛,跑啊!哈哈……”
尽管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梅洛卡却笑得非常快乐,无比享受这份来自任性的纯真乐趣。
洛云图只能不明所以地迁就她。
不过梅洛卡的体力终究比不过武斗派的的洛云图,在骸兽的拼命追赶下,很快就落下了脚步。
洛云图叹了口气,落后到骸兽群中,几个躲避从骸兽的利爪和獠牙下逃脱,随即他冲刺上前,顺势将梅洛卡抱起。
洛云图身体微俯,脚下发力,狂奔的步伐宛如雷鸣,迅疾而厚重。
洛云图和骸兽——
宛如草原上的羚羊与猎豹,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追逐。
梅洛卡撇了撇嘴角,在洛云图怀中蜷缩起身子,以便指尖能够够到腰间的相机。
相机一阵变形,如同百宝箱般吐出了一把小巧而精致的手枪就变回原样。
搂过洛云图,梅洛卡冷静、迅速,又精准地对着身后的骸兽开枪。
高速飞行的子弹和高速奔跑的骸兽相撞,爆发出成倍增长点威力。
小腿、后脚、胸腔……骸兽身上绽放出一朵朵血花,然后一个踉跄跌倒,摔得骨断筋移。
眼见梅洛卡的屁股就要从洛云图的双手滑落,慌乱之下梅洛卡紧紧箍住洛云图的脖子。
赶在梅洛卡掉落、两人一起扑街之前,洛云图指尖发力,狠狠抓紧梅洛卡的大腿后细腰,膝盖一颠将她推了上来。
“洛云图你真不是个合格的座驾。”梅洛卡有好声没好气地抱怨。
“只是因为你身上多余的肉块妨碍了我发挥。”
梅洛卡闻言脸色羞红,娇怒地喊:“笨蛋!笨蛋!笨蛋!”
……
终于见不着骸兽的影了,洛云图才缓缓停下。
梅洛卡从洛云图身上下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心情大好的她掰着手指数着:
在荒野上飙车、和骸兽赛跑、用完一整箱手雷。
「今天真是满足的一天呢,之后就是工作。」
梅洛卡舒展着腰枝,念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戏词。
“所以你把我喊出来就是因为一个月总有的那么几天?”
梅洛卡干笑了两声,没有搭理洛云图那张刁钻的嘴。
“今天谢啦,我就先走了,有事公共频道联系。”
梅洛卡接入指挥,宛如将士披甲。
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