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身边又拉扯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平日里总是有诸多的不方便。
虽是替齐王府做事,可是说白了月娘只是区区涣衣的下等仆妇罢了,每月的月钱能有多少?不过是勉强温饱的程度罢了。
她也不想的。
若非儿子染上了时瘟,她实在寻不出法子,也不会动手去偷那通铺大丫鬟的银钱。
月娘是愧疚的,可是为了儿子她只能昧着良心去做这档子事。可是她已经提前想好了,等儿子病养好了以后,待她攒足了钱,势必是要连本带利还给那丫鬟的。
可是苏婉容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揭穿了她。
在后院下人们众目睽睽,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之下,就这么直白露骨地、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
“下次莫要再犯这样的事了,在府里面做事,大家同你一样,都不容易。倘若当真有困难,便同我说,能帮,我自然会去帮你。”
年轻貌美的小王妃,一袭素净的丁香色对襟褙子,虽梳着妇人发髻,可是因为年纪太小,五官固然绝色,瞧看过去总是显得有些稚嫩的。
那人仪态娇娇地娉婷立在那里,目下就这般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她。当那清凌凌的嗓音不急不缓地一出,便将后院一众奴仆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在那些嘲弄的,讽刺的,无比熟悉的轻蔑,充满恶意的注视下,月娘颤颤巍巍地趴跪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儿地哆嗦着:“谢……王妃开恩,贱奴再也不敢了,贱奴再也不敢了……”
她将头埋得很低,却还是清清楚楚听见了周遭的下人们是如何骂她的。
小偷、贼、脏、恶妇、手脚不干净的山中狼……
月娘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陷入肉里,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她颤抖着,哆嗦着,眼睛逐渐有些模糊,后来就有泪水从眼眶里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地滚落出来。
就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苏氏把她苦苦攥着的,维系着的,最后那一抹遮羞布狠狠地、残忍地、不留情面地直接撕碎。
将她最后残留的那一点少得可怜的自尊心,轻而易举地践踏在了脚下。
月娘觉得这是个极其虚伪的人。
自打苏氏当众揭穿了她偷窃的事实,她入府以来,苦苦经营,好容易得到的那些善意,友好,一夕之间统统离自己而去。
管事婆子觉得她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再也不分好的活计给她了。一同当差的那些个丫鬟小厮,白日里做活时,亦是避她犹如蛇蝎。站的远远地,交头接耳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后来也不晓得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不知是谁把她从前在边陲之地做过军妓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当真就是这么个道理。
逐渐的,莫说是别院的仆妇们了。就是同月娘睡一个通铺,昔日里时常照应她,与她聊的颇好的另一涣衣女碧荷,也不愿意再与她来往,甚至背地里和别院的丫头们说着她的坏话。
落得这般境地,多少次,月娘无法抑制地躲在屋中,抱住她年幼的儿子压抑地哭出了声。
不能说她自己完全没错,
可是那人当时分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左右两钱银子罢了,之余她一个贵为齐王妃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的不是么?
可是苏婉容还是选择揭穿了她。
因为那人当时轻飘飘的一句话,她仿佛一瞬之间被打回了原型。她开始受人排挤疏远,再恶劣些的,甚至会言语上辱骂她,欺负她。管事婆子不分配差事给她……
月娘在齐王府下人圈里面过的很不好。
她后来的处境越来越差,于是每每回想起那人曾经高高在上的一句:“若实在有困难了,我自然会去帮你的。”
月娘只觉得,实在伪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