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自从看了崔旸旸的《司空府疏治表》,感觉此女确实与他当初以为的并不一样。于是,萌生好奇,想多了解崔旸旸其人。次日,便来到崔旸旸卧室,只见崔旸旸仍再抄写经书。
曹植轻轻地咳嗽一声,以作暗示。崔旸旸闻声抬头,见曹植立在门口,便邀他上座,自己则下座。
曹植扫了一眼崔旸旸所正抄写的百家经典,好奇地问:“这是为何?难道清河崔氏家里没有吗?”
崔旸旸笑答道:“书之宝贵,不是人人可得。我家亦有未录之书,故而抄书,以备不时之需。”曹植闻此,不免正襟危坐,叹道:“旸妹妹果然明理!”
听到“旸妹妹”称呼的崔旸旸忍不住“噗呲”一笑,道:“公子谬矣!若论年纪,我还年长公子两岁,公子理应呼唤一声阿姊。”曹植闻此,不免尴尬低下头。
“好了,不戏弄公子。”崔旸旸也收回笑容,“话说,最近怎么没见缨妹妹了?”
“唉!”曹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听说为救杨夙,被父亲监禁了。我是真不知她为何要惹父亲!”说到这里,曹植急得眼圈开始泛红。
“杨夙是……?”崔旸旸根本没想到崔缨还能越狱救人,“说是缨妹妹的好友,他本不看好缨妹妹,但缨妹妹偏偏于他有私心。”曹植不禁翻了一个白眼。
“那缨妹妹现在还好吗?”崔旸旸开始担心被监禁的崔缨衣食问题,曹植答之如故,这才放心。
“那公子今日来我之处,还有何事?”崔旸旸再一次发问。曹植淡定说了一句:“无事,只是想看望下姑娘。”崔旸旸也不多答,“哦”地一声,再不做声。
屋子里两人无言以对,沉寂了一会儿后,曹植又先发问:“旸姑娘就没有想过婚姻之事?”崔旸旸闻此,笑着解释道:“不瞒公子,我之志不在于治家云云。”
这句话倒引起曹植的兴趣,他微笑着看着崔旸旸,崔旸旸也回以笑容,忽然记起什么,站起身将席子拉近到曹植旁边,小声说道:“傍晚我想邀君去到一地,不知可否?”
曹植见其如此神神秘秘,也欣然答应。临近傍晚,崔旸旸带曹植来到一处山坡上,曹植吃惊,原来此山正是当初他目送许安安出嫁的地方。但是,崔旸旸却拉他转向山的另一面,而山脚下正是村庄。
曹植刚想发问,却被崔旸旸示意不要出声。不知等了多久,天色将晚,曹植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正打算回去。没想到,被崔旸旸拉住衣袖,指向村庄。便见村人一溜烟地赶紧回到家中,锁紧门户,灭掉草火。顿然,整个村庄都融入黑暗之中。
曹植见状,心里一惊。他微微皱眉,神态难受,问道:“此为何故?”
崔旸旸也蹙眉解释道:“当今之世,无不战乱。官兵必抓丁于角落,于是此村人避此熄火,隐于深夜,不被发觉。”说到这里,崔旸旸转过身去,带着哭腔跪求道:“愿公子勿要举报此村人!他们也只有孤儿独孙了!”
曹植赶紧扶起崔旸旸,虽然看不清崔旸旸的脸,但是不知为何此时曹植脑海里浮现出崔旸旸完整的形象。“我明白,你放心。”曹植答应崔旸旸隐瞒此事。
“所以,旸旸,你的志向……”曹植忍不住先问道。崔旸旸也缓缓而答,声坚定音有力,“我志不在为妇治家,而在上报国家想,下安黎民。我虽女子,不能展于前朝,然可协助于后方。”
说着,崔旸旸凝视着黑压压的村庄,感慨道:“即使不能成宏伟事业,但我还有个心愿——这里的人可以和我们一样,畅夜遨游”。曹植闻此,不觉听呆了,不知怎地恍恍惚惚回到住所。
那一夜,曹植辗转反侧,脑里回忆的都是崔旸旸今日的言行。再翻来覆去好几个时辰后,曹植坐起身来,立定决心:“吾若得此贤女,可兴志趣!”
可当曹植决议娶崔旸旸时,不知怎地,脑里又突然闪过与崔缨的点点滴滴。明知道崔缨的心却还故意挑逗;两人也因某小事而互相斗嘴,虽然争得难舍难分,但最后总能释怀而笑;而且崔缨和他一样只要是认定的事,总不肯轻易放弃,一身傲骨。尤其是崔缨总是敢说些“危险”的话,在母亲卞夫人看来,简直是“妖言惑众”,但对曹植而言,却让他感受颇多……
“唉!”曹植摇了摇头,“不行!大丈夫不能为私情所累,旸旸与吾志同道合,才是正理!”说罢,裹着被子强行闭目睡去。
第二天起来,曹植突然记起还没有询问崔旸旸对他何种感受,怕以前对她的偏见,会影响在她心里的印象。于是,赶忙设宴,到夜晚上,相邀交谈。
崔旸旸见此宴会,自觉好笑,问道:“公子何故?”曹植一边微笑着,一边拉着崔旸旸袖子往上坐,这倒把崔旸旸整不会了。
曹植为崔旸旸斟酒,崔旸旸谢绝,不会饮酒。曹植只好收回,问道:“旸旸,可懂诗书礼乐?”崔旸旸摇头,直言道:“从小就没学过,望公子见谅。”
曹植不免惊讶,但还是故作淡定道:“在下不才,愿请姑娘试作一二,不知意下如何?”崔旸旸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今日莫不是要刁难我?但是,见曹植满脸真诚,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
曹植见崔旸旸不回复,就顺其自然,继续道:“旸旸无思,吾取琴来,为君抚弦,以发其感。”说着就起身去后面抱琴,而后放置案上,轻巧奏乐,琴音清澈。
崔旸旸不懂乐理,只是不知不觉被曹植的琴声带进去,仿佛间,就见那个避难而居住山洞中的故人,好似此时此刻,他也再调弦乐,其声缠绵悱恻,令崔旸旸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先生,此琴木已有腐朽之迹,何不丢弃?”一书童问着旁边正在弹琴的主人。这位主人虽上了年纪,但须髯若神,风彩清秀,有山间明月之俊朗。
“唉……”那主人苦笑道,“此琴为昔日去清河,为崔氏所赠谢。岂敢忘怀!”说着,主人望向天,见皓月当空,不知怎地,这几日来总是心绪不宁。
“许是……思君尔!”主人两眼一闭,如珍珠般的泪水划落,又赶忙用衣襟擦拭。
说回崔旸旸这边,曹植奏毕。崔旸旸确也有感,于是随手写下:
人生寄飘零,彷徨临故居。
帷屏见旧物,泣涕难自已。
忍痛将户掩,哽咽心郁郁!
何望长久期,朝云且暮雨。
曹植见此诗,不好评价。确因此诗遣词造句未免俗套,且平白直叙,毫无诗趣。本想委婉批评,但没成想脱口而出,“果然!缨妹妹就不会写这样的诗!”
崔旸旸闻此也不好意思低下头,曹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赔礼道歉。崔旸旸则说:“无妨,公子客气了。我确实自幼就没有习诗书,不懂诗文之妙。”
曹植却也只能尴尬掩饰道:“没有,此诗有情,便是善作。”崔旸旸知道他只是勉为其难,于是直白而言:“吾之文才比不得缨妹妹,实我之不足。”
曹植点了点头,“是啊!缨妹妹巧舌如簧,有三寸不烂之舌,总能说些闻所未闻之事!前几日我还与她争辩来着!你不知道啊!她植……”说着说着,曹植便不自觉地兴奋起来,露出自然的笑容。
崔旸旸听曹植如此兴致勃勃地讲他与崔缨的过往,也觉得有趣生动。不知讲解了多久,曹植才意识到自己讲离题了,又赶紧反问道:“不知姑娘此诗写给谁的呢?”
崔旸旸无奈叹息,道:“一个漂泊不定的故人……”说罢,这才喝了一口案上的酒。
曹植也不好多问,自以为也是崔旸旸亲友。转而又问:“旸旸,自从被父亲卸职后,有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