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有时候就像“掏粪工”,努力把最肮脏的东西曝光于阳光之下。每当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池慕云都会想起那天在车站看到那位买不到票的老人。老人把手绢里包着的纸币数了一遍又一遍,才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把钱给了黄牛。
老人不知道,他之所以买不到票,正是因为眼前的黄牙男人……
池慕云整理东西的时候,路清明突然皱了皱眉头。她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仿佛在被什么人盯着。
可她猛地回头看,却只看到人来人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云。”她握住池慕云的手,“回家。”
池慕云以为她累了,点点头道:“好,回家。”
女孩牵着池慕云,两个人一起往停车场走。手心潮湿的触感告诉池慕云,有人在陪着她。
小路在陪着她。
她转头看着路清明。女孩已经比她高出太多,她得微微抬着头,才能看到女孩挺直精致的鼻梁、披着夕阳光辉的长睫……
心里突然有种踏实的安全感。
她赶紧收回视线,心想,回去吃点什么好呢?小路回来了,她有些高兴,要不……来点红酒吧。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到身后有什么快速掠过来,随之而来的是脖颈的一阵勒痛。
池慕云下意识地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脖颈,但另一只手比她更为迅速,准确地抓住了那只粗硬的大手,下了狠劲儿用力地一扭
“啊!”摩托车上戴口罩的男人惨叫一声,松开池慕云脖子上的项链,没命地甩着路清明的手,前面的男人赶紧加速。
路清明仍然不死心地紧紧抓着那个男人,被摩托车往前带了好几步……
“小路快放开!!!”池慕云心脏被提了起来,脸色惨白,捂着自己的脖子往前追着路清明。
摩托车上的男人恶狠狠地一甩,加上摩托车调转了方向,他们终于摆脱了路清明,朝旁边的巷弄逃窜而去。
路清明被带倒在地,旁边的人一阵尖叫。池慕云眼看着一辆车猝不及防地刹车在路清明跟前……
“飞车党!快报警啊!”一切发生得太快,这时候旁边才有人喊道。
“快救人!”终于有个年轻姑娘从人群里冲出来,焦急地要去扶路清明。
“小路!”旁边冲出来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扑到倒地蜷缩的女孩旁边。
“小路……我看看……”池慕云手有些发抖,碰了碰路清明的脸颊,“哪儿疼?”她一边说着一边摸索出手机,拨120。女孩运动裤的膝盖处已经破了,破口渗出血来。
“云……”路清明哼了一声。
“我在……我在。”池慕云想把她抱在怀里,却又怕她哪里有看不到的伤,只好狠狠心,没有抱住她。
用最快的速度跟医院交代好地点和路清明的状况,池慕云低头看着女孩。
眼泪不听使唤地冒了出来。
她果然遭到了上天的惩罚。
可这惩罚为什么不落在她的身上,偏偏让一个孩子承受?看着路清明脸颊侧的血迹,手上的血迹,还有膝盖伤势不明的血迹……
她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路清明浑身都疼得很,脑子也模模糊糊的。只感觉有个人,握着她的手一直在哭,眼泪砸在她脸上,温温热热的。
池慕云哭啦……
她真想抬起眼皮看看池慕云,可头晕得很,实在是抬不起眼皮来。
她不想让池慕云哭……尤其是她都快晕倒了,还怎么去安慰池慕云、去哄池慕云啊?
……
“轻微脑震荡,膝盖软组织挫伤,手?手没问题,”医生指了指池慕云手上的血迹,“放心,孩子没什么大问题,手上也只是挫伤。”
池慕云连连点头:“谢谢医生……”
她快步走回病房,看着床上绑着绷带,安然睡去的女孩,心里掩藏已久的情绪,终于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的,握住女孩完好的那只手。
路清明在她眼前倒下的那一刻,她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那些计较,那些考量,那些顾虑……原来跟路清明比起来,那些丝毫不重要。
就像在迷障中找到了指路的光明,作为一个成年人,池慕云在千丝万缕中,找到了那条最重要的人生线索……
她不能没有路清明。
不能。
不论是何种情感,不论有多复杂,不论如何定义……她都清楚地知道了,她不能失去路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