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的光景逐渐在眼前展现。碧瓦朱檐,飞阁流丹,此处寸缕都似有青烟环绕,好像世遇神的神魄从未离去,久久地盘旋此地,对世间无限眷恋。
此处来祈福的不乏与他们二人一般,是些新婚的夫妻,亦有相伴多年琴瑟和鸣的夫妇,来此处求得姻缘长久,来世仍能美满。其余的便是信奉世遇神灵验非常,各怀心愿,求财、求情、求康健,世间万民皆是如此,不过是些世俗的小小愿景,以供奉神灵求得一方希冀,已是最大的万幸。
神像就摆放在堂正中央,那圣洁的女子衣襟飘飘,傲然而立,朱栀心头一恸,合上双眼,眼前却依旧光亮非常。
短短半柱香间,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回到了学校的操场,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常默正站在不远处,笑眼盈盈地和她打招呼,就像每次下课时一样。可忽然常默却和人扭打起来,操场上一片混乱,朱栀刚要抬腿去拦,猛然起身却发现自己仍在世遇神前。那不染尘埃的面容,此时正挂着悲悯众生的笑意。朱栀抬头望着神像,喘息良久才得以平静。
“怎么了?”耳边隐隐传来桑泽的声音,朱栀这才又回过神。
“没事。”朱栀失魂落魄地走出庙堂,桑泽紧随其后。
“桑泽。”朱栀唤起他的名字。
桑泽行至朱栀身前,才发现她黯淡的目光像浸了水般,宁静却又孤寂,更像是一潭死水。
“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朱栀望着桑泽,眼中道不明情绪,眉头紧锁。
话还未完,景羽的身影蓦然出现在眼前。身旁的那位螓首蛾眉的女子必然就是凤酥夭了,那位爱慕着桑泽的世家小姐。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即使已经这么久不曾与他见面,凤酥夭依旧不甘。她毕竟是嫡女,自然想不清楚为何会被一个庶女比下去。
她直勾勾盯着朱栀的眼睛,“你们也在啊。”
朱栀不作声,桑泽恭恭敬敬行了礼,目光并未驻足在公主和凤酥夭身上半分。
“桑泽。”景羽趾高气昂地叫住结伴离开的二人,娇纵到头也不回,“你娶不到酥酥,是你没福气。”
“簌儿才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泽。”他向来不会为自己争辩,可这次他却忍不得他人压你一头叫你不好过。
凤酥夭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乎受到极大的耻辱般攥紧了拳头。天之骄女,高贵非常,她怎么可能想过,有一日,会有她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你不必为我争辩,我本来就不在意。”
“我在意。”
“可是我比不上她,我知道。”
“你不知道,”桑泽牵着她的手握紧了几分,接着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知道。”
“因为无论世间有多少个苏簌,都没有我眼前的这个苏簌好,她很开朗,很可爱。只有在我面前,我正在用我的眼凝望的这个人,是我最最珍贵,最想要保护之人。”
“不是。”朱栀红了眼,她忽然不想告诉他真相了。任何人成为他的妻子,都可以得到这样真挚的情爱,是她偷走了这一切,可她又不想辜负这一片真心。所以哪怕不说也可以,毕竟她会离开这里的,她不会留在这里很久。
只要她离开,一切就可以回归正轨。
所以现在,自己为什么不能肆意享受他的爱呢。
朱栀紧紧环住桑泽的腰,眼泪断了线滴在他的衣襟上。
“你这么恋爱脑,我走了你会不会哭死……”
桑泽不想问什么是“恋爱脑”,他只想抱着她,哄着她,告诉她:“我不会允许你走,除非我死去。”
此刻的话,朱栀并没有记挂于心。可她没想过的是,原来这份爱真的会,直至死去。
——
“将军,暗卫来报。”
“讲。”桌案前闭目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眼,面容凛冽,眉眼霜雪般肃杀而冷寂。
“边关有变。凉国那边一支军队向西北进发,最终停在了兰国的英岚坡。”
英岚坡一词出口,男子脸色立马变得更加阴鸷。他咬牙思索着些什么,似乎平定了极大的怒气,冷冷开口道:
“带一队人过去,即刻绞杀凉国军队。”
“是。”
很久以前,英岚坡附近是大漠中唯一一处绿洲,那里吟唱着一首美好的民谣。
那大抵说的是一对兄妹。哥哥在妹妹小的时候种下了一棵小胡杨,并且,在每个重要的节日都会种下一棵胡杨树,用以为妹妹祈福求安。胡杨耐旱,抵抗风沙,城中百姓效而仿之,纷纷种下杨树为子女弟妹祈求福泽。如此三年,一片大漠竟然变成绿洲,真真为百姓抵下了一场十年大旱,于是这样的歌谣传唱得愈来愈远。
但在大漠中能够生长的植物有许多,至于为什么是胡杨树,最终也只有那位哥哥说得清楚。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从前的事大致永远留在了过去。
民谣如今已经不再脍炙人口,只是故事泛黄,情节却依旧在继续。
“还有,传令下去。”
“三日内,我会抵达英岚坡。”
多少午夜梦回,风雪欺扰,为的不就是报仇雪恨。
十余载季节轮转,又是一年春。
——
端午节后,天气逐渐热起来。朱栀已然不惧怕世家贵女揭露她的身份,一切也就顺其自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