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帅没再搭理苏司马,而是转头问这十几个马夫,怎么回事啊?
马夫们不做声,旅帅让人军棍伺候,打到说实话为止。
结果马夫们很快就招了,他们的嘴再硬,也赶不上军棍硬。
因为苏司马把饷钱多发了三成,堵住了马夫的嘴。
这时候我说出了第二句要命的话:
“什么饷钱?马夫还有饷钱?”
副旅帅赶过来的时候,苏司马已经被砍了头,只有一个姓张的旗队长还在挨军棍,旅帅吩咐,打四十军棍,他要验伤。
张旗队就是把我从伙房捞过来的那个兵长,他跟苏司马合谋吃了我的饷银。
要说事情真奇妙,我救了张旗队一命,他也救了我一命,他吃了我的饷钱,我害他打了军棍。
旅帅这人还算不错,他觉得我在斥候营应当是混不下去了,没人喜欢告密的家伙,就把我调到他身边当了个勤务杂兵。
再没人克扣我的粮饷,只是我已经十五岁,个头也不大长了。
因为形象好,长得俊,我后来就成了旅帅的传令兵,有时也给他送信。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给旅帅的家眷送了两回信之后,他那小闺女就看上我了。
气得旅帅把我丢到前卫营里去了,一般犯了军法的兵士和充军的匪徒,才在这里当炮灰,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在这里,我又见到了张旗队。
再次相见,他脸上多了不少皱纹,他拍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你来的不是时候,咱得打仗了。
神佑十四年,凉州节度使范重,集结边军三个野战旅、五个守备旅,共计两万多人,突击孤山以西的薛乌勒图部。
…………
孤山的雪片跟刀子一样,戳得我脸生疼,我们乜城守备旅,是刚组建三年多的炮灰旅,战斗力最差,被放在前面防备突袭,我们前卫营是乜城旅中的炮灰营,负责在雪原上开辟道路。
乜城旅身后是魏挥旅,他们是凉州最好的野战部队,我们行进的时候,魏挥的斥候也会从后面赶上来,然后消失在茫茫雪地里。
野战旅都是有勇号的,不像我们,守卫永安就叫“永安守备旅”。
比方说“魏挥旅”,他们第一任旅帅姓魏,取“魏武挥鞭”之意,所以叫魏挥旅;
还有一个叫“流鹰旅”,他们建军时有凉州最好的马和骑兵;
最后一个叫“元山旅”,这支部队曾跟随太祖在元山大破敌军,因此得名。
魏挥的探马确实厉害,很快就确认了薛乌勒图部的位置,当然他们对孤山更熟悉,这里在德宗皇帝时曾经是他们的巡防区。
孤山合围,围三缺一,乜城旅和绥阳旅向南北两侧展开,流鹰旅和元山旅在中间突击,三个守备旅跟进,魏挥压阵,薛乌勒图部的命运已经走到了终点。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里压根没我们什么事儿,也就是拦截一下跑出来的鞑靼溃兵。
远处的火光中传来阵阵的喊杀声,我的旗队长姓房,他淬了口唾沫,“他妈的,吃风吃雪的时候让我们上,到吃肉的时候就让给他们了,狗***,什么东西!”
我心里倒没什么怨言,只是觉得这一趟实在是顺利,这是我头一回出征,鞑靼人比想象中的好打多了。
不时有些鞑靼人零散着跑过来,看见成排的雪亮的刀枪又掉头跑了回去。
我知道今年风雪大,鞑靼人不得不跑到南边来避风雪,但他们也太猖狂了,这里距离乜城不到百里,晋军朝发而夕至……我正想着,西边孤山上传来了隆隆地沉闷响声。
一场新的屠杀开始了。
白衣白马,雪山上冲下来的是一簇簇雪亮的刀锋,他们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把薛乌勒图部和大晋边军一同撕成了碎片。
旅帅从后阵大步流星地走到阵前,“听我命令!前卫营列阵掩护,其余各部向中军靠拢!立刻执行!”
传令兵们四散而走,刀盾兵重新整队,原地列墙。
我紧紧地握住手里的长枪,但双手还是止不住地哆嗦,我很害怕。
我的生命可能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