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青袄丫鬟终是看不下去自家小姐的过于心善,悄悄拉住了林家小姐的衣袂。
若是这人见自家小姐心善,再得寸进尺,那可就麻烦了。
好在那貂袍少年并没有停留,道完谢后便隐入人流中,直至不见。
青袄丫鬟也是松了口气,方才款款道:“小姐,桂花觉得,这小子的确有可能是小蟊贼。”
“为什么?”
二人重新上路,此次出来,正是为了采购一些迎春楼的糕点,本来此时下人去办足以,但耐不住林家小姐一心想要出来看看,索性便一路同行。
“您没瞧见那小子都不敢久留,做贼心虚,而且若真是他娘留给他,那为何连一双合适的鞋子都没有呢?”
“可是...”林家小姐也是不禁陷入犹豫。
“小姐,您就是太心善了,因此才经常被骗。”桂花盖棺定论道。
“哎呀,没关系啦,况且我也没付出什么,早看那老乞丐不顺眼了,经常欺负一些小乞丐,作威作福的。”林家小姐吐了吐舌头,走在前头,又被摊贩叫卖的簪子吸引住了心神。
桂花也是无奈的叹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小姐,慢点,淋着雪了!”
......
貂袍少年穿过人流如织,在这蛛网般结构复杂的洛阳城里漫无目的的走。
直至走到城东北角的偏城区,一株高大的柳树下,方才再次停驻脚步。
柳树参天屹立,枝条垂下,随寒风飘荡,即使是在寒冬,也是绿意不减,仿佛不在天理中。
因此也被洛阳百姓称为神树,颇具声名,常常有人来祭拜,甚至若是能捡到掉落的枝丫,便认为是福气降临。
貂袍少年站在柳树下,眼中的柳树却与常人所见不同。
这柳树被黄色的雾气遮蔽大半身形,仿佛有生命般,在呼吸着,不断有天地间五色气体被吸入其内,又有昏黄气体呼出体外。
母亲说过,黄气便是妖。
貂袍少年再度翻下帽檐,目光如炬,不再晦暗。
“行者?”
苍老的声音自少年心底响起。
貂袍少年心知,这是柳树在主动与他搭话。
他干脆依靠着柳树树桩,席地而坐。
在柳树旁,就连瑟瑟寒风都是吹不进来般,一片暖意。
少年怔怔不语,思绪翻飞。
身上的大红貂袍也随着和煦的暖风微微荡起,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一道道绯红的伤痕如荆棘丛生,千沟万壑。
倏然,他回过神来。
从貂袍袖袋中拿出一枚小香囊,香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囊中没有香料,但香囊本身是他母亲用曼陀罗草与布料耦合,缝制而成,即使洗涤多次,依然香味不减,他小心翼翼的拧开绳结,里面是一颗颗五彩缤纷粉饰的糖块。
娘亲说过,每当感到不安时,便吃一颗。
甜味能忘却苦恼,痛楚,迷茫,与不安。
而没了这些复杂情绪,不论身在何处,什么境地,都能愉悦起来。
貂袍少年挑了一颗紫色的拨开,露出晶莹剔透的糖块。
含在嘴中,甜蜜入喉。
“行者大人,老夫数百年以来,从未作恶,亦善待百姓,不知您为何而来?”柳树惴惴不安,再度传音入耳。
“因为你和俺娘有一样的气味,俺找不到俺娘了。”貂袍少年轻声道。
柳树沉吟片刻再度问道:“您娘亲唤作何名?又是何类成妖?”
“不知道。”
貂袍少年舍不得将糖块嚼碎,只是舔食着,不断吞咽着粘稠的糖水,喉咙干巴,应道。
“那您怎么称呼?”
这个问题让貂袍少年一怔,他蹙起的眉梢隐没在帽檐下、阴影中。
“俺娘没给俺起名,只是唤我伢子,但村里的大夥们都喊俺‘荆棘’。”
“荆棘?”
“对。”少年笃定的点点头,而后微声道:“草木荆棘的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