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泌昌与何茂才到沈府的时候,并没有马上见到沈一石,何茂才气的破口大骂,等了很久,沈一石方才出来。
先是告罪,只说有几十船粮食从江西过来,在过境的厘卡上卡主了,每船要五十两的过卡费,底下人不敢决断,来寻他解决这事,方才让两位大人久等。
郑泌昌疑惑:“浙江赈灾的公文,他们没看?”
沈一石亲自把仆从端上来的茶盘里的茶端给俩人,笑了笑:“过了省,公文还是没有钱管用。”
何茂才气的大骂:“给江西巡抚衙门去函,都养的什么一群贪官!”
顿了顿,喝口茶道:“老沈,你事发了知道么?”
沈一石意外:“哦?不知布政使大人所说何事?”
何茂才:“什么事?你们派去刺杀田三六的人被他活抓了,几个时辰前,还带着人去巡抚衙门鸣冤。”
沈一石先是一惊,听到后面的话,放下心来:“既去巡抚衙门鸣冤,那犯人应该会关在臬司衙门。”
话外的意思:到了臬司衙门,还不是你何大人说了算。
心里却是疑惑,一疑刺客怎么可能被活捉,二疑田三六怎么会去巡抚衙门自投罗网。
“现在人犯在淳安!你说你们用的什么人?做这种事怎么还能留活口?”何茂才更加生气:“算了,反正你知道这事就行,这事和你扯不上关系吧?”
沈一石马上明白,何茂才这是又吃了田三六的亏,只能点头:“大人放心,这事虽然麻烦,却还攀扯不到我身上。”
“那就行,说事吧。”郑泌昌道:“我们那个提案被新来的知府顶住了。”
沈一石下意识看了一眼何茂才,那意思很明显是在说,我们没搞定田三六,你们不也没搞定官面上的事?
但何茂才终究是官,他也只是看一看,疑惑的问道:“可是小阁老举荐的那个高翰文?”
何茂才哼了一声:“不是他又能是谁?”
沈一石则看向郑泌昌:“不应该啊,高大人怎么说?”
郑泌昌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说?说低于三十石一亩,便不能买卖。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案是他提出来的,内阁认同的,人更是小阁老举荐的,解释权也在他手里,他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我们也不好强压,不然捅到朝廷去,只怕连小阁老也不认我们。”
何茂才又开始发牢骚:“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最开始选这个高翰文,就是看在理学上有些名气,用他堵住清流的嘴,结果现在好了,没堵住别人,反倒是把咱们自己堵死了!”
“五十万亩地,若真按照这个价格,每亩多二十石,就是多一千多万石粮,也就是七百万两银子。”沈一石面露难色:“不是沈某推脱,便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这些钱。”
顿了顿,又道:“这还不算田三六囤的那些粮食...若他一心想和我们作对,我出三十石,他就算出二十五石,灾民只会找他,不会找我。”
郑泌昌大奇:“你也知道他囤粮也是为了买地的事了?”
沈一石更加奇怪:“田三六一个胥吏,因缘际会搅进国策里,不惜得罪那么多人,弄了那么多粮食,他不买地难不成要救济灾民?”
郑泌昌算是彻底服气了,果然,在地方上和这群人共事,就不能从政治视角上分析。
这群人全都是唯利是图之辈,他们谁也不考虑背后错综复杂的朝堂党争,只在乎眼前的利益。
恍惚间,郑泌昌有些孤独感。
沈一石和何茂才马上敏感的意识到郑泌昌的异样,但谁也无法理解他为何这般。
“有他在,如今灾民全在淳安,我们想买,就算提到四十石,估计也买不了。”沈一石叹口气。
何茂才气的挠头:“他妈的,一个高翰文,一个田三六,还有那两个知县,全他妈的是麻烦。”
任由他发了一通火,郑泌昌方才道:“沈老板,多事之秋,你我应同心协力才是。如果这五十万亩地里有十万亩落入田三六手里,日后织造局那边,更是掣肘。”
沈一石脸色阴沉起来,田三六的手段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若是让他插手进了制造局的丝绸买卖里,明显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要把他这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没有杀不死的人,田三六那里好办,杀一次不行,那就杀两次。”沈一石难得露出首富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气色,看向郑泌昌:“高翰文那儿,他不愿认我们的账,我们就让他认,花钱不行,就从别的地方入手。”
“我和何大人深夜前来,也是这个心思。高翰文是个重名的人,出身不错,钱对他是没用的。京里给我来信,说此人诗词写的不错,对音律还算精通。”
何茂才也道:“中丞大人更是把议案的时间推迟到了后天,留出了一天的时间。”
“一天就行!”沈一石信心满满:“没有赚不到的钱,我有法子让他能在后天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