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前素来稳重有礼的花魁此时眼圈泛红,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堪堪忍住泪意。
林洛对此全然不知,只是将故人重逢之喜,心中疑惑之情统统倾注指尖,一曲《关山月》结束,想起方才的打断,心中歉意,转念间放弃原本想要弹的曲子,抬手复弹方才被打断的《十面埋伏》。
弹琴之人不同,意境也咋变。若说浣镜营造的杀意是竹林中数十名顶尖杀手合围而来;那林洛的则是武境高手,谈笑间便取敌帅首级。
磅礴内力将泼天杀伐之意弥漫整座浮锦楼,闻者莫不冷汗涔涔,心中战栗。阮妈妈目中惊色难掩,微汗的手掌轻轻攥起。她,已经达到这样的境界了吗?不愧是宗师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呀。
外面等候自家公子们的车夫发现,今夜浣镜姑娘出场的时间比往次要长许多,那是他们未入楼中。萧望之再听同样的曲子,目中早没了之前的轻视之意。他知道,不管眼下弹曲之人是谁,明日这件事将再度成为京中新的谈资,浮锦楼将更负盛名。
更鼓声再起,此时的浮锦楼前,长龙车马早已散去,街上的其他花楼反倒热闹起来。
浣镜受阮妈妈传唤来到天字房中。在浮锦楼待了多年,她也是第一次来天字房。房中其他奢华之物并未吸引她的目光,除了仍静静躺在桌上的玉壶冰。阮妈妈年轻时也曾技绝一方,但玉壶冰已被她束之高阁许久了。
敛住讶异神色,浣镜乖乖敛衽行礼。阮妈妈叫她起身后,却仍看着玉壶冰久久不言,良久方道:“浣镜,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儿吗?”
浣镜微微摇头,目光旋即又紧紧凝在琴上。阮妈妈何等玲珑,立时猜到她心中所想:“别看了,她已经走了。”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似乎没看到面前人眼中惊讶之色,她轻声叹息:“你自由了。”
能成为浮锦楼花魁,浣镜自然不是只精通才艺,她瞬间想到了什么,泪光莹莹:“妈妈,你们到底要她做什么?我都可以的,放过她吧。”
阮妈妈上前将她扶起,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好孩子,能离开这里是多大的幸事,你要好好珍惜才是,比起楼里其他人,你是幸运的。”
“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见她呢?”
“是她不想见你。她以后要做的事,已经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了。听妈妈一句劝,离开吧,去过普通人的生活。”阮妈妈不愿再多言,将瓷瓶和一个木匣子交到她手中,派人将她送了出去。
沉沉夜色下,浣镜,不,如今该叫鱼玄了,她目光坚定,最后望了眼浮锦楼黑暗中高耸的身躯,便绝然放下车帘,吩咐车夫离开,握紧手中瓷瓶,一把将解药服下。
阿洛,我从未忘记当初的约定,你等着我。
林洛知道浮锦楼的人一定会信守约定,离开后便将这件事全然放下。无边墨色中,风声阵阵,清冷月色下,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站着一人,观其身量挺拔,应是男子无疑。
察觉脚步声接近,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剑眉下双眼含笑:“在下平国公府萧望之,公子琴音无双,不知可愿赏光到舍下畅谈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