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放年假,长泽办完手上的事,当天买了晚上的火车。他坐在候车室里看着墙上的大时钟,还有一个小时。周边旅客尽是吵吵嚷嚷,男人看着行李,女人抱着小孩,都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几口,一起回家家。偏他这里安安静静。
检票口外停着开往其他城市的火车。他走到窗边,凝望着在铁路上缓缓滑动的火车,人潮涌动在这看不到终点的站台里,时间滑动得如此弛缓,前面只有交错的铁轨,哐当一声汽笛声传进来,长泽心陡然轰地一下,空荡荡的,像个战场的废墟,虚无一片。他撕了车票,到底没有回去。他明白,再不能复原到三年前昆明站汽笛响起那刻了。
月银星灿展眼逝之千里,
气转神回便作游梦一刹。
他独自回到家中,一直望着这间住了三年,空明的房间。
人在真正落寞的时候,不会再去想观察旁边的人,也不想引人注意,任何多余的人情纷扰,都是累赘。却可以从身边不经意的风景里得到一丝安慰,好像黄昏的一片云,夜晚的一颗星。空白的房间里只有飞扬的音乐和浓烈的咖啡,一个让人蠢蠢欲动,一个让人清醒沉默。一墙之外,可能是空无一人,可能是人山人海。而这间黑暗的房间,四面围着的白墙里,一个人的枕头上,只有这夜晚月光的清辉,和白天太阳的一点气息,年年月月陪着他。
长泽的摄影作品在国际上获了奖,多个剧组抛出了电影摄影的橄榄枝,待遇优厚,他拒绝了。
他离开了北京。选择了一家外企报社,驻外摄影工作,开始了漂泊的生活。同事多不愿意去战乱地方,偏他选了第一线。在非洲草原上拍狮子,在沼泽密林下拍鳄鱼,在中东战乱国家枪弹乱飞里穿行。除了一份保险,没有多余的保护措施。长泽拍了很多照片寄回家。照片里的他穿着登山鞋,驼色短裤,皮肤黝黑,没有笑容,眼神坚定地看着镜头,身后是尘土飞扬。
四年后的旧历新年,长泽被送回了云南,装在骨灰盒里。他本来可以及时退进安全的车里,为了保护一个孩子逃跑,中了流弹。
那天,一蓬流星火花冲向他时,他双目一合,倒在地上,血瞬间侵遍了全身,眼里包着泪,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耳边好像听到一声轻柔地,“长泽,走,我们一起来放烟花。有很多很多烟花。”
那夜银丝急雨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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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了眼。此生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