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天星小轮很出名,小小的船身,被海水推动者,每天从早到晚往返于尖沙咀和中环。第一层甲板是绿色,第二层甲板是白色,两层甲板之间望过去是宝石蓝的天。在蔚蓝的海上,乘着轮船,欣赏两岸的摩登广厦,成了来维多利亚港湾的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电台说晚间会有强级台风,徽声赶上了最后一班天星小轮,从中环到尖沙咀,再坐大巴回沙田,这班开过去便停运,她心里想着幸好。刚挤上去,雨就来了,越下越大,所有人挤在甲板中间的长椅上,海水腥味里夹着人群零乱的吵杂声。宝石蓝的天被白浊的雨水刮得黯淡无光。所有人都失了看海的情致。
只有徽声一个人撑着黑伞站在甲板外沿。她身子斜倚在阑干边,微仰着头,迎着海风,人群里的汗丝气息都被吹走了。那掀滚起的海浪,直扑上甲板,把她白色裙角都染蓝了。她头发上有一股雨水海水混淆的气息。
维多利亚港湾也有一些私人游轮,掠过天星小轮时,他看见了她。徽声丝丝缕缕的长发在海水蓝光里微微飘落,眼睛里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清澈和迷茫,她的侧影像指尖点水轻轻落在了他视线中,视线以外还是一片湛蓝的海,飘飘荡荡。他没有让船掉头,只停留了一瞬间,在细雨无尽的码头。
徽声一直再没有找过沅玫。倒是沅玫先打来电话,说是庆祝她和允沂双双毕业,一定要出来喝酒。允沂进了一家事务所,当平面设计师。三个人在中环一家酒店吃饭。允沂穿着西装,戴着手表,十分优雅熟练地切牛排。旁边的沅玫,一身低胸红裙,手腕上套着缀满水钻的项圈,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脸上喜悦的笑着。三个人都沉默着,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水钻手环磕碰酒杯的细碎玻璃声。徽声感到对面坐的人与自己的距离,像有一条小河搁在中间,却又藕丝难断连在一起。
“找到工作没有?”
“没有,多是招娱乐记者,需要写明星新闻。”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有钱可赚。”
“我想再找找看。”
“眼前有份工作,不知道你可愿意。”
“什么工作。”
“上次我们吃饭那家餐厅,那个弹钢琴的女孩辞职了。现在正重新招人。”
“我是业余的,手又生了两年,只怕弹不好,登不上台面的。”
“倒也不需要专业的,你捡起来练练,或者我帮你找个出名的钢琴家指点一下,不过借他的的光,给你增点名头。至于其他的更容易,我和老板说几句没有不成的。”
碍着允沂的面,两个人都没有把话挑明。徽声知道餐厅要的不过是个长相漂亮而又会弹钢琴的年轻女人,用琴声,要紧的是用美色留住客人。她虽无意,但到底有一点妥协的意思。沅玫心理有一丝得意的胜利感。
三个人一同出了酒店,迷漫在夜色幽蓝的中环雪厂街上。允沂手里扶着微醉的沅玫,像躺在主人怀里一只撒娇的波斯猫。
高楼之间穿行着湿湿冷冷的风。
一路黑暗,沅玫手腕上的水钻链子一亮一亮,还有细细高跟鞋擦地的磕擦磕擦声。她的红裙子一角飘忽在夜风里。在夜里,她也是红光照人的。
两人相拥,亲昵的样子,刺在徽声的眼里,她心理在找先走的借口。
不知不觉,徽声走到了后面。允沂揽着沅玫,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她,嘴角很温柔很放心地笑了笑。徽声眼睛触到了他目光,心里微微颤动,害羞地低了头,在黑夜掩护下,也不经意笑了笑。这时,三人走到一个分叉路口,突然露出澄清的天,望下去是陡直泻到底的阶梯,
“我才不要下去,脚酸死了。”沅玫撒娇地抱怨起来,像踩到尾巴的猫发出的尖尖声音。她踩着一双三寸滑尖的高跟鞋,哪里肯走。
“不要任性,这是最近的路。”允沂说。
“还是打车吧。”
“不顺路,你还要过海。这么晚了,很多出租车不愿意。”
“那我一个人走。你陪沅玫。”
“你一个女孩子,又是黑夜里的,我们怎么放心,还是让允沂送你。我自己叫车。这里到半山近。”说完沅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