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辆车停在了前面。允沂走出来,微笑地过来拉着她的手。他的手很温暖,一阵热气传到她手心里。
车窗外,是驰过的汽车,它们一闪而过。那亮着的车灯是一颗颗灵动的流星,闪着红光,黄光,白光,紫光,飞逝得如此快,像一线线流光溢彩的火,撺掇在幽森蓝色的夜里。
她的眼睛一直追着那些流星,心里飘飘忽忽闪动过一点过去的影子。此刻,沾上了光的色彩。
冷吗?他轻轻地问。
不。还好。
他还是把暖气开高了些。
车厢里的暖气一点点渗到她身子上。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她手上。
他把车开在半山的一块空地上。两人下车。这一块空地,像横断的山崖,缺口处露出豁然开朗的天,蜿蜒而下是成片成片的山林,翠绿的树笼罩在烟雾里,一朵朵雪白的灯火点缀其中。远远可以看见中环与尖沙咀之间那条长长的深蓝色的海湾,还有若隐若现,密密层层,美丽光彩的一簇簇霓虹灯。
“为什么带我来这?”
“太平山顶的人太多,我想你不喜欢喧闹。”
“这里就很美,也很静。”
“晨光和繁星时,最美。”
“你常来这?”
“有时候没有设计灵感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开车来这里。看着风景,想着你,会突然觉得宁静。”
“你不像会被俗事打扰,刻意寻清净的人。”
“为什么?”
“我很欣赏,中学时期,看哲学的人。”
他笑笑不说话。
“我一直在想,一个有哲思的人,怎样看待自身所遇到的种种遗憾,”
“命运应该分开看,命与命运。这个世间,漂流的往往是一个人命运的遗憾,而归宿都一样,长不过百年之身。也许,命运本身,它并不需要一个统一的结果,所以注定,被划分为差异的开始。”他说。
“这点差异,会产生天壤之别,对一些人来说,会不会太残忍。”她问。
“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孤儿,以后再遇到什么不幸的事,不过是将这最大的遗憾多加重而已,对这样的人,一生是以遗憾开始的人来说,死或许是遗憾的结束。反过来,有些人,一生平坦,四世同堂,临死那刻,或者更觉遗憾,因为他拥有太多东西了,死反而成了遗憾。就好像生老病死,在死之前,一定要经历变老与生病,还有情绪的折磨,没有一个人可以跨过这两个阶段。生的那刻,与死的瞬间,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情绪,不会有丝毫的痛苦。一个人,一生的遗憾,都在变老与生病这两个阶段。这种生理自然规律,它像人的大限,无力可破。而命运本身造成的遗憾,如果只考虑可以改变的部分,这一部分往往与金钱有联系,事实上,钱的好处,就是在于它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难题。站在贫民窟和世界之窗的人,无法以同一视角看风景。前者,是否要坐以待毙,因人而异。”
说完,他问,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有很多遗憾。13岁前,父母不和,我过得并不快乐。而之后的11年,只是这不快乐的衍生。小时候,我很讨厌练古筝。一天练琴2个小时,手指练到起泡,缠着磨出血的手指继续练。守着窗口大的天,感受它的光线,一点点从指尖间移动。后来开始学钢琴。偶尔,我把手放在琴键上,还没有按下去,但感觉房间里到处都是刺耳的琴声,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再也不想碰它了。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苦行僧。我学了数年琴艺,结果只能在一家餐厅演出赚生活费。在杂志社,我也不愿意撰写明星绯闻。”
“那你是否后悔过呢?”他问。
她低头一笑,说,
允沂,我已经过了枯燥的练琴阶段,现在弹琴,是一种平静的自娱自乐。这些年,我学会了独处,在独处时,也不再需要人群里的那一点热闹。”
两人看着彼此,身边只有轻微的风。
“你在想什么?”他问。
她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豁然开朗的天,透了一口气,呼吸着清澈的海风,说道,
“我在想原来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可是现在,好像才没有陌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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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看着她,眼里闪动过一点温柔的光。
山林里的空气更是冷的。连月亮也是一片冷的蓝火。他站在月光下,抽起烟。
一阵风飘过来。
她看着他从月光下走过来,好像心里走进来一片皎洁的月光。
“徽声,我喜欢你。”
她披着他的外套,听着他的呼吸声。
身边还是冷的风,丝丝缕缕浸在空气里,但多了一丝缠绵。
没过多久,因为山间寒气重,他担心她感冒。便把她送回家。
两人在月色中告别。
晚上,她收到一封邮箱,
她关上电脑,走到窗边。
那过去的一点记忆随着水流动,久久清澈着,有一种温暖的亲切。
外面的夜仍是静如深海。她心里好像零星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