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很多人在楼上不断踩着地板。
“亲爱的,你睡了吗?”
门外响起某个女性彬彬有礼的声音,很年轻,也很温柔,就像下班回家担心自己是否会吵醒女儿的母亲。
蹑手蹑脚,步伐轻到几乎不会响起声音。
睡的意外很死的袁曦,虽然听得到,她当然无法回话。
她的意识一次又一次尝试钻入体内,但徒劳无功,被地缚灵一般捆在天花板上的她,与自己的身体之间也存在着一堵无论如何也无法穿过的墙壁。
在这可怕的噩梦里,她无法回归自己的身体了。
【为什么你会说回归?这具身体真的是你的吗?】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袁曦耳畔响起,就像她觉察到了袁曦的想法,正在开口去问。
袁曦惊惶地看到,灵界的床头,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全身漆黑之剩下影子的女孩,缓缓地从她身体的阴影里升起。
她抬头正幽幽地注视着袁曦,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你居然还敢回来,真是蠢得可以呢……啊,抱歉,差点忘了,你必须要回来。】
歪着脑袋的影子女孩,她仿佛在嘲笑着袁曦,她的口型开合,明明没有声音,袁曦却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门外的女人,还在用单调到令人昏昏欲睡的节奏不断敲着门。
“看来你已经睡着了呢,真羡慕你,还能这样无忧无虑地去睡,不像我,想醒都醒不过来了。”
门口的女人有些自怨自艾地说。
“既然这样,我可以进来的吧?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已经同意了哦,毕竟你以前可是邀请过我的。”
女人“咚,咚,咚”的一声又一声敲着袁曦的门,最初她似乎是在用手敲,现在她居然开始用脑袋撞了。
“很好,很好,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你果然不会拒绝妈妈,妈妈进来了哦。”
她似乎是在征求袁曦的同意,但任谁都清楚,同意她进入这里的,根本不是袁曦。
而是另一个笑眯眯对着门口点头的女孩,她的形貌几乎与袁曦完全一致,就像她真的只是袁曦的影子。
但袁曦弄不懂,她居然同样会被承认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来见见我们的新妈妈吧?她是非常温柔的母亲哦,她一直渴望着一个与她灵魂相通的女儿,她对我们非常满意。】
影子少女贴在闭目沉睡的袁曦耳畔,激动地说着,就像她真的和袁曦是亲密无间的姐妹。
本应被封锁的权柄,如今对绝对不能欢迎的存在开放,那是袁曦不可能战胜的敌人,灵界真正的主人。
自从袁曦进入灵界的一瞬,她们就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袁曦,最初那次人头灯的巡游,或许单纯只是她们给袁曦打的一个亲切的招呼。
袁曦自以为掩藏的很好,但她真的能藏起来吗?从她的阴影那里躲藏?
就在袁曦在衣柜里对着外面的无数人头灯瑟瑟发抖时,在灵界,她的影子难道没有一直陪伴着她?
紧锁的房门,从内到外,在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下,锁芯正在自行转动,明明没有插入钥匙,黑暗却从外向内渗了进来,黑暗就是她的钥匙,与锁孔完美地吻合。
门被毫无血色的手推开,手腕处还有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一刀又一刀,剖开血管,撕裂皮肉,流逝的生命无法封堵的出口。
但从这伤疤中渗透而出的却是光,纯白色的光,圣洁、明亮而温柔,无差别地覆盖一切,要将整座租屋内的黑暗全部驱散。
这光因最深切的绝望与憎恨而诞生,就像点亮它的白仙本尊一样,期望着整个世界都在重塑一切的辉煌光明中彻底点燃……
灵界幽暗阴森的租屋,在女士的光芒下,变得宛如供奉白仙的圣殿。
而圣殿之中,全身不断滴落着粘稠的铁锈色污水的女性正朝着袁曦的卧室展开她的巡游。
辉光之中,气质凄美的女性一身纯白的婚纱,曾经圣洁而美好,如今却遍布污渍与血迹,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这一身婚纱显得尤其臃肿而鼓胀,下面仿佛塞满了各种滚动着的球状物,它们都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婚纱的裙摆之下依然发着光。
而这具女性的身体曾经是头的部分,却空无一物,只剩下了一盏锈迹斑斑的台灯,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
女性的右手捏着一枚人头灯,这人头灯的面貌居然是那位曾在衣柜里头颅被摘下的青年男子,这男人的脑袋宛如即将溺死的人一般嘴张开到不可能的角度,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头颅血管凸起,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
光,无比焦灼的光正从他的五官与脖子的断口处不断渗出,他的头颅正在辉光中被一寸寸的点燃,这光并不炽烈,但它烧得每更旺一分,男子的头颅就像陶瓷一般不断冒出更多的裂隙。
“为什么你要对她视而不见?”
头颅是台灯的女人贴着残缺的人头灯,灯罩内响起她的质问。
“明明看见了的。”
台灯女士的裙摆之下,响起曾是他情人的少女的幽怨声音。
“看见了却不说。”
人头灯们激愤之极地问。
“难道你不想让更多的人融入我们的光明?”
“难道你早已弃绝光芒的道路?”
“凭什么我们要沐浴光明,有身者却能够享受黑暗?”
无数与台灯女士相连的人头灯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无比怨毒的呼喊。
青年男子的头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在光焰之中,他奄奄一息地发出长长的叹息:
“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对,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