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力很忙,他每天都要穿着笨重的,冰冷的盔甲,骑上那匹黄棕色的马出门,然后一身汗臭味,比他原先在白沙村一身海鲜味还臭的回来。
在最初的新奇过后,李猛又开始想周慧芬了。
这宅子很大,很好,很结实,天冷了不用担心漏风,下雨了也不用在屋子里拿桶接水,虽然不知道这地方有没有台风,可就算有,也不需要担心拿令人颤抖的呼啸而过的狂风会不会将房子吹塌。
他每天都吃的很好,都是他从来没有吃过的食物,被炊爨的婆子做的香极了,他每天都有鸡蛋吃,想吃几个就能吃几个。
他身上的是从来没有穿过也没有见过的绫罗绸缎,柔软,舒适,漂亮。
他被穿着漂亮的婢女洗的干干净净。
他不用每日睁开眼就提着木桶去赶海,也不需要在低矮的山上捡柴禾、寻吃食,也不用每日拿着比他人还要高一截的扫帚,扫总也扫不干净的沙子和黄土。
可这里没有周慧芬,他太想他娘了。
“我要回家。”他终于鼓起勇气,挺着已经有些肉肉,不再是皮包骨头的胸膛拦住了李大力。
李大力走路的速度非常快,步子迈的很大,仿佛后头有什么东西在催着他一样,他蓦的停下脚步,身上的盔甲发出碰撞的响动,眉毛竖起,又大又圆的鼻孔里发出冷哼:“这就是你家。”
他说话的声音是从胸腔开始发出来了,闷闷的,那嘴都没怎么动,可声音却如同惊雷在耳,李猛有些害怕,他的肩膀往里缩了缩,可想到周慧芬,又再次捏紧了拳头,挺起胸膛似是想表达什么,一字一句,眼神如同走失的幼狼:“我娘不在这里。”
听他提起周慧芬,李大力的脸忍不住黑了黑,想起那天早上去接李猛时的场景。
他带着人等了许久,等的他耐性全无之时,才等到人。
“家里是没有麻绳么?”他看着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周慧芬,想不通这女人为什么如此恬不知耻。
周慧芬收敛了笑容,有些忐忑的垂下头颅,露出白中带黄的一截细脖颈。
李猛看到他又来了,原就高兴的嘴角咧的更大了,闻言迫不及待的抢答:“有的,有的。”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李大力清楚地记得,当他说出这句话,周慧芳耷拉着的脑袋几乎和肩膀齐平,整个人如同一个吐干了水,恨不得躲进黄泥深处的贻贝。
他甩了甩头,将周慧芬和那个村子的一切都甩到脑后,眼睛盯着李猛:“给他找个学堂,送他去上学。”
“是。”身后的兵士应声。
他又道:“寻个知道礼义廉耻的先生。”
“是。”
李猛没有能回家,他要开始进学了。
他没上过学,也不知道进学是什么,整个白沙村也没有进过学,肚子都可能填不饱,谁家会送孩子去学堂呢?
连年的战乱使得白沙村的人轻易都不会离开村子,他们经常连白沙村所属的地方归了哪位大人物都不知道——因为上头的大人物就跟地里的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经常换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