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周的军队！

“都麻利点儿，我知道大伙都是大周的勇士，可是人死如灯灭，莫要心存留念安心去吧。”队伍的最后，响起一声马啸。虽音色似马，出口竟化为人言。

话语中有三分悲凉，两分感伤。听得笑翁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随军出征的大儿子。

不可能，这次征兵，是大周天子亲率军队南下发兵荆蛮。诸国响应天子号召，随行兵力以及配置装备皆是有史以来最为庞大和精良的一次。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死伤？

大周的兵力，那可是数倍于敌军。不可能有如此死伤才对啊！

这些一定只是中了敌军埋伏的炮灰！自己儿子有家族遗传下来的真凤血脉，天赋绝佳！绝不会被分配到炮灰部队才是！

笑翁不断安慰自己。他的大儿子，是几个孩子中天赋最为霸道的一个。不仅从小随自己识字，笑翁更是违背了家族中不可修行的祖训，让其从小习武。

如今的身手就算是去虎贲军中混个一官半职都不是问题！这般天资与修为，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每批都喊，你累不累啊？”牛头冲着马面喊到。

“这不是怕他们又有人逃了吗？”马面一改悲伤之色，没脸没皮的干笑两声。随即又大喊道：“都把断手断脚拿好咯！丢九泉之下可就找不回来了！影响投胎的！”

声音越来越近。孤魂野鬼在牛头马面的指引下，于黄泉路上行走。而路下的一旁，笑翁趴在水面上屏息凝神。不能被发现，他还想回家再看一眼孩子。

啪嗒啪嗒。脚步声终于到了笑翁的斜上方。不过此处是九泉，周围没有光亮。只要上面的孤魂野鬼不主动往下看，绝对发现不了自己。

笑翁一遍安慰自己，一边闭气。想要使自己更加平静。但路上的孤魂野鬼队伍太长，笑翁本就未死乃是活人，需要呼吸。缺氧之下甚是难受，心跳也开始噗通噗通直跳。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牛头左右环视，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随即挥了挥手，要队伍停下。

“能有什么声音？兵器碰撞声，甲胄摩擦声，还有踏步声。到处都是声音。”马面的话明显比牛头更多。

“不是，我听着像心跳声。”

“你可拉到吧！这里是九泉，只有死人。能有心跳，人还能下来？”

“也是。多半酒喝多了。”

队伍接着走动。笑翁心中松了口气。只是脸色有些发紫，神智也开始有些模糊。

咚的一声响起。

是骨头落下碰到石砖的声音。

这一声的音色，与金属发出的碰撞截然不同。一瞬间就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笑翁，牛头与马面。

“都停下！”牛头一声哞叫呵住众鬼。“什么动静？刚才什么东西落下来了？”说着就跟马面在队伍中搜查起来。

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骨头的活动声。骨头笑翁平日里不怕，但现在他怕得要命。因为那咕噜咕噜的声响，离他越来越近！

别滚到这里来！别滚到这里来！

笑翁心中默默祈祷着。他是造了什么孽，要不明不白受这种煎熬。但是事情的走向总是戏剧性的。人往往越怕什么，它就越来什么。

咕咚声渐停。笑翁刚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落下来。

却听见上方出现了“啊呜啊呜”的呢喃声。那阴气森森的呢喃声，激得笑翁满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他僵硬的转动的脖子，一点一点的向上抬去。看见了头上黄泉路的边缘，一颗血肉已经腐烂过半的头颅中，一只铜铃一样大的眼珠，直直的盯着自己！

“唔——”笑翁想要尖叫，但是叫不出来。因为他的口鼻早就被自己的双手捂得死死的，发不出什么声音。也多亏了这一点，他的惊叫声甚至没有头颅的呢喃声大，被盖了过去。

“是颗头！”马面走到路边，弯下腰将头颅捡起。向着牛头挥了挥。

“都叫你们把残肢收好了！要是运气不好把头掉下去了，下辈子想当傻子啊？”马面说着，一把头颅塞在了一旁的士兵手中。

“你同胞的，他拿不稳你帮他拿着。”说着走回了队伍最后方。

“那颗头怎么啊呜啊呜的乱叫，身体不舒服？”牛头好奇道。

这一问，笑翁身体再次紧绷。内心也在崩溃的边缘。眼中血丝渐起，脸色发紫。心中咒骂着那颗头别多管闲事。

马面听了牛头的话，看了一眼士兵怀中抱着的那颗头，忍不住咧了咧嘴。

“外面的肉都烂完了，里面舌头也只剩舌根了。这能舒服得了吗？多半刚刚掉下去的时候嘴里沾了灰吧。”说完牛头也不再多问。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再度向着对岸走去。终于远离了笑翁身边。

声音渐行渐远。笑翁终于放开了被双手捂住的口鼻，无力的趴在水面上。一边留着冷汗，一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自己，活下来了！自己躲过了鬼差！自己有机会回家了！

想到家中的老婆和孩子，笑翁重新打起了精神，正准备起身在附近寻找出路。却赶到肩膀处一阵冰凉，像是被什么东西按住一样。

“终于……找到你了……”一声难听的呢喃响起。像是喉咙漏风一般，带着浓郁的腐烂臭味，笼罩着笑翁的鼻息。

笑翁向着头上望去，上面的黄泉路边，露出了半张腐烂的脸。自己肩上的触感，正是对方在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掌，拍着自己。

那尸体左手拍着自己，右手撑着黄泉路的路面，想撑起自己的身体爬向笑翁。终于，那半张脸露出了全貌。挂在其上的，是一个弯如月牙的嘴脸。

它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