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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作弊

开元二十四年,也就是二十四年前,那时还没有中林子,殷淑大法师,有的只是长安城中一个前途无量的十四岁少年李泌。因为当时的宰相张九龄喜欢弈棋,而李泌从小精于此道,如今更是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棋力日日精进。所以只要不是议事的大日子,张九龄就要给李泌“请”到自己府上,住上几天。

盛夏时节,两人一老一小,在庭院中一棵桂花树下对弈。过了一个时辰,张九龄本来攻势迅猛,却被李泌钻了个空子差点一招制敌。他正在努力想着反扑的契机,李泌却在对面得意洋洋的说道:“师父不懂‘彼强自保’吗?事到如今还如此贪胜,我若是你,一定努力求和!”

张九龄一蹙眉,眼睛都没有离开棋盘,回敬道:“不要叫我师父,我可担不起这重任,连圣上都称你为‘小友’,我要是你师父,那圣上管我叫什么?”

又对了几个来回,张九龄终于弃子投降,笑道:“输了输了!你有高人指点,进益太快!去年十局还能胜你九局,今年连过半都吃力了!圣上也太偏爱,你都十四岁了,还允许你随意出入宫禁。听说上月演武,就你真刀真枪,吓得那些皇家王侯有的连台都不敢上,最后还是你夺魁。圣上一高兴,连湛卢剑都赐给你了!你可知道这剑的来历?”

李泌翘起腿,朗声道:“不就是一把上古神剑,再神奇也得看什么人用它,难不成它还会自己去杀人?不过那确实是一柄好剑,通体乌黑,莹润如玉,周身寒气……”

张九龄打断他道:“湛卢剑是天后赐给圣上的!那时圣上还年幼,武后为帝,武家人耀武扬威,姓李的反倒处处谨小慎微。一次武承美大声呵斥皇家护卫,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只有圣上站出来说‘这是我皇族李家的护卫,还轮不到你来训斥!’。当时大家都认为圣上一定被天后惩处,没想到天后听说后,反倒非常赞许圣上,说,‘这样的孙儿才有帝王之相!’。当即将湛卢剑赐给了圣上。圣上谢恩说‘将来自己要把这把剑传给能稳固江山之人!’。圣上这些年一直珍藏此剑,连太子想要,都没舍得给。”

李泌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前因,他挺直背,端坐在桌前,不再一脸顽皮神色,道:“居然还有这个缘故,既如此,我不能再将此剑显露在人前,免遭嫉恨。”

张九龄点点头,笑道:“你小小年纪,却比我圆滑的多,将来官场之上,前途不可限量。你刚刚那句‘彼强自保’说得很好,是何人教你的?”

“圣上新选了一位‘棋待诏’,名叫王积薪。我年幼之时在张太师府上曾跟他下过棋。他这个人很有意思,棋力深不可测,即便是对待孩童他也非常认真,只是他每次都准备一个十四面骰,掷出几点便双倍贴目,这样对弈时便毫无负担,奋力拼杀。可是我从来没赢过他,贴多少目给我也是徒劳。如今,依然如此。”

“哦?竟然有这样的高手。不过他说的这四字,看似容易,却没有几个棋者能做到。对弈犹如战场,需杀伐决断。遇强敌围剿,第一想法是突围而出,出其不意。除非万不得已的守城之战,不然怎么会未出兵先认输一般只求‘只保’呢?何况对弈的乐趣,正在于双方较量,哪有对方猛攻,自己不为所动的道理!”

李泌又恢复刚才的顽皮神色,笑道:“那就再告诉师父你四个字,仍是他说的,‘不得贪胜’。”

张九龄沉思片刻,不停道:“有意思,有意思!”

傍晚,李泌晃悠悠走出丞相府,身边跟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不同于他的一身白衣青巾,那个少年穿的上等棉纱长袍,颜色艳丽,像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小公子。

李泌边走边对他说:“小五,下次来相府,不可再穿成这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以为师父会以貌取人还是会因为你衣着华美就给你大官做?有这功夫,好好习字习武,才是正途!”

那个被叫做“小五”的少年,虽然看似被“揭穿”,但是面色毫无异样,应道:“我入相府干什么?跟在你身边给我个王爷我都不做。再说你现在炙手可热,相府王府甚至皇宫都随意进出,我要想当官,还不如巴结你!“

李泌哈哈大笑道:”鱼小五,你巴结我也巴结不来荣华富贵,你要执意跟着我,那你还是别存这种心思!”

鱼小五淡然道:“我就是喜欢穿华贵的衣服,吃山珍海味。我自小穷怕了,将来我也不愿费力去想。现在跟着你,能乐一天算一天。”

“那些王公贵族,都是一样的。今天你得势他们就对你笑,明天你失势,他们就踩上两脚。你万不能因为哪个王哪个侯对你和蔼一些,就什么都跟人说。”

鱼小五愤然道:“你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懂得的,你的行踪我什么时候跟别人透露过半个字?你去了哪里,和谁说过话,就算无关紧要,打死我我都不会说。再说,我才不在意谁对我和蔼,谁瞧不起我。你忘了我本名鱼九五吗?九月初五出生,天生的九五之尊,我还瞧不起那些王啊侯的呢!”

李泌停下脚步,转头正色道:“那你也忘了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吗?‘九五之尊’这样的话也不能再说,我经常出入皇宫,你是怕我死的太慢吗?”

鱼小五撇撇嘴,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才说的吗?”他抬起头看看两人正在走的巷子,忙又问道:“这不是回家的路,你今晚又要去哪里?不回去了?”

李泌继续向前走去,快步经过他面前的时候高声道:“不回去了!去延王府。今夜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们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后天就是‘十王秋猎’,延王已经被圣上点了名的。难不成你还有办法让他在一夜之间,骑射精进?”

李泌也不理他,径直朝着兴宁坊的“十王宅”走去。

两人经过东市,再沿着兴庆宫西侧向北走,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衣着华贵的少年站在路口张望,身后跟着两个二十出头的精壮大汉。

李泌带着鱼小五快步跑过去,那少年见到他俩也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