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身穿长袍,勉强上去一匹马,走到近前,也是停在原地射箭,虽然十支全中,但是引起哄堂大笑。
李玢偷偷低声问李瑁道:“他又在做什么?”
李瑁无奈笑笑,“还能做什么,总不能在这种场合,表演他三箭齐射的本领吧,那王兄的脸往哪放!”
荣王也无奈地拍了拍刚刚回来站在他旁边的李泌的肩膀,随即他看向前方诸位皇子,大声道:“今日‘斗猎’,诸位王弟切记第一要紧,是保护好自己不可受伤。骊山深远,常有猛禽出没,大家不要离开之前划定的区域到别处打猎。每队都会有一位经验老到的猎人和一个护卫远远跟着。树林中也有百人往来巡守,如果有意外就放烟示警,切记切记!”
荣王说完后,回头给李泌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带人按照之前商定的事宜,分发羽箭。李泌行了个礼,便带人下去抬箭了。
荣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每位三十支羽箭,每组六十支,落地作废,不可转借,代替。右臂绑丝带的颜色与箭羽颜色一样。羽箭用尽后可先回校场,申时末刻,无论羽箭是否射尽,都需回到校场。诸位王弟切记保重,王兄在此恭候佳音,出发吧!“
二十人骑马冲出校场,李泌站在后面看着李瑁和李玢的背影,想起前日已准备好的猎物,差点憋不住笑出声。他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无论骑射还是武功,都远远高于在场的诸位皇子,包括参加“斗猎”的今年刚刚满二十岁的光王李琚。但是为免风头太过,他刚刚才演了那么一出,以示自己“技不如王”。
皇子们在入秋前比赛狩猎是每年都会有的皇室活动。去年十一位皇子同时授封,他们又都到了可以独自打猎的年纪,所以今年玄宗高兴,亲自点出来十个年纪适中的儿子,让他们去历练历练。上月演武,是在一众臣子之中比试,李泌当然敢一骑绝尘遥遥领先,但现在场上全是皇子,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凌驾于皇子们之上。
玄宗如今已经年过五十,满朝堂的人都知道武惠妃想让自己的儿子取代太子。尤其前一年,惠妃的长子李瑁虽然才刚刚十五岁,便已开府纳妃,这样迫不及待,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李泌深知李瑁从小受宁王耳濡目染,不是那种争权夺利的人,惠妃也明白,所以他们都在等,等再过两年,李瑁的胞弟盛王李琦长大。
但是不管自己哪个儿子当太子,总之先要趁着玄宗还活着,赶紧给在任的太子拉下来。否则哪天若玄宗突然崩逝,那太子便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帝,到时再来争帝位,便是造反了。
惠妃不管不顾的日夜在玄宗面前诋毁太子,而太子李瑛为人颇为怯懦,这倒是很像他的曾祖父高宗皇帝。显然玄宗皇帝更加像他的曾祖母武后,也就是则天皇帝,所以他对这位渐渐长大的太子,其实也颇感失望。
就在“十王猎战”的前些天,惠妃的女儿女婿进宫看望她,刚巧太子李瑛带着盛王李琦从国学回来。李琦见到阿姊便快步走了一些,结果脚下没注意,绊了石头,只是手腕破了点皮,留了几滴血,惠妃的女儿女婿便一唱一和的在玄宗面前说是太子有意要害盛王。
玄宗本就宠爱这个女儿,又见惠妃也不说话,就默默的擦眼泪,顿时火起,甩袖回到前殿,急召宰相张九龄来见。
张九龄刚刚行完跪拜礼,玄宗便怒不可遏地说:“太子表面唯唯诺诺,实则包藏祸心。见惠妃得宠,便几次三番暗害幼弟。今日若不是朕亲眼所见,还不敢相信。太子一向和光王鄂王交好,鄂王凶狠,一定是他教得太子这样。这兄弟三人应该一起废了,关去鹰狗坊,让他们好好反省自查!”
张九龄叩头道:“圣上,太子和诸王都是由您教导,鄂王怎么会教太子什么呢?当年汉武帝英明神武,却听信小人挑拨废了仁义无双的太子刘据,这尚且没让汉早亡,可隋杨坚,在太子无过错的情形下,废杨勇另立爱子杨广,以至于隋杨辛苦半生的基业,旦夕而亡。现在圣上要废掉三子,这绝对不是唐室之福!”
这是第一次惠妃公然对立太子,图穷匕见,虽然最后在张九龄的劝说下没有成功,但是满朝文武都已经看出:玄宗已经起了废太子的心思了。
李泌当然明白这其中厉害,一方面他虽不喜惠妃的幼子盛王李琦,但他确实跟寿王交好,另一方面,他也是绝对赞同张九龄的。自古动摇国本都不会有任何好结果,何况武惠妃也是武后亲眷,当年武后便是废掉儿子们,自己才顺利登上帝位的,现在的惠妃比那时的武后还年轻,谁敢保证她不会成为下一个则天皇帝。
李泌正在望着十王进山的方向发呆,后面荣王叫道:“长源,过来坐下一叙?”
李泌连忙收起思绪,回过身来行礼告坐。
荣王道:“长源,上月演武我也在看台上,你好生威风啊,连金吾卫上将军的儿子都败在你手里。老实说,虽然我年长你近十岁,但是骑射亦没有把握赢你,听说你会三箭齐发,可是真的?”
李泌连连摆手道:“荣王殿下过谦了,我一介布衣,怎敢跟王相比。只是我久在民间,没有课业,整日闲暇,才有时间习武。至于三箭齐发,不瞒荣王殿下,确实日夜苦练过,但也不是百发百中,总是有一只箭会偏曲一些。”
荣王笑道:“长源太谦虚了,你若没有课业就能有如今文采,那你岂不是无师自通的神童了!你文武全才,将来必定官至宰相!我那日见父亲当场赐下湛卢剑给你,你可知父亲曾抚此剑说过‘将来必将此剑赠与可保我唐室江山之人’,可见父亲对你的期许,甚至超过诸位皇子!”
李泌面上出现愧色,心里暗暗叫苦:这下算是被诸王盯上了,这群皇子还真当自己是“卧龙凤雏”,要来争一争吗?
他听出荣王弦外之音,也不打算再回避了,反正回避也没用,所以正了正身形,干脆直接问道:“荣王殿下如何看待前些日圣上想要废掉太子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