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让他跟我一起睡，我……”老疙瘩要好人做到底，见七爷阴沉下脸，他也不敢多说话了，应承说：“我听你的就是了。”

老疙瘩要带老者出去，七爷叮嘱说：“别忘了把地窖口封好。”

老疙瘩聪明伶俐，对七爷也算是比较了解，偏偏就在这个问题上，愣是没听懂七爷的用意。

他带老者来到后院，老者低声哀求他说：“爷们儿，求你了，你把我放了吧，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说啥呢。”老疙瘩不高兴了，他把老者的捆绳松开说：“大家都是中国人，我不为难你，你也别给我找麻烦，行不。”

“一定，一定。”老者按照老疙瘩的意思，一步一步下到地窖里。

老疙瘩守在地窖口，居高临下说：“咱们只跟日本人做对，明白不。你是中国人，七哥肯定不能为难你，你老实儿在地窖里睡一宿觉，明天七哥高兴了，就放你回去了，听见没。”

老疙瘩关上地窖口，找来一个木板压在地窖口上，又搬来两块石头，压在木板上。

他封好地窖口，回头吓了一跳。

七爷阴冷着脸，站在他背后，手里拎着一把二十四响。

“咋样，他肯定跑不出来了。”老疙瘩向七爷投去讨好的笑。

“你长没长脑子，哪个在农村老家待着的老头，像他这样红光满面的。”七爷低声指正老疙瘩糊涂。

“那他……”老疙瘩一头的雾水。

“当初你就不应该留下这个活口。”七爷拎枪走到院子一角，对墙撒尿。

老疙瘩凑到七爷近前，也开始撒尿说：“你怀疑这老头是日本人。”

七爷撒完尿，身子明显抖了一下说：“明天先打听一下，看看那边啥情况，到时候再说吧。”

七爷缩脖端腔跑进屋里。

老疙瘩撒完尿，也浑身抖了一下。他想学七爷也跑回屋里，路过地窖口，犹豫一下，又找来两块石头，压在木板上，这才放心回屋了。

半夜，七爷房间传来雷鸣般的鼾声，传来一阵急促砸门声。

七爷一轱辘爬起来，从枕头下抽出两把二十四响，躲到墙角。对门口质问道：“谁!”

“七哥，是我，出事了。”门外传来老疙瘩的声音。

七爷光着膀子，穿着土造大裤衩子，打开电灯，下地开门。

老疙瘩同样穿着大裤衩子，光着膀子，披了一件皮大衣进来说：“我刚才去撒尿，路过地窖时，发现那老头跑了。”

已经到了深夜，黄墨轩、郑涛和彪子，还有王孝天等所有前来勘查案发现场的人，都静静地守候在土谷家院落里，谁都不敢离开半步。

别看黄墨轩天黑前，跟土谷在一起喝酒聊天，还哥长弟短的套近乎，他现在也不敢再任性了，生怕被土谷挑出毛病，拿他撒邪火。

人们不时地把目光集中在彪子身上，知道他今晚肯定在劫难逃。

平时他自我感觉良好，黄墨轩也任由他胡来，今晚，他胆儿肥到一脚把吉野踹出屋外。

别看土谷当时没发飙，按黄墨轩对土谷的了解，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黄墨轩低声提醒彪子说：“一会儿司令穿军服出来，你就要倒霉了。”

这不是忽悠，黄墨轩非常了解土谷的作风，只要军装在身，他就六亲不认，爱他妈谁谁。

“大不了就是个死呗。”彪子说出了心里话，他后悔没一枪打死吉野，那样，死了也值。

都是两条腿支个肚子，肩膀上扛着脑袋，大写是个人，吉野不过是日本子罢了。

日本子又能怎样，又不是吃粑粑长大的，张嘴就骂人八嘎，那就是欠揍。

冤有头，债有主。

想当初他在日本宪兵司令部，吉野活生生把他肚子割开，把手伸进他肚子里，捏捏这，拽拽那，还硬生生把他的腰子给割下来了。

就为这个，他踹吉野这一脚是轻的，没一枪打死他，就算给土谷面子了。

不管黄墨轩怎么说，彪子总觉得土谷次郎，不会像吉野那样对他。

他坚信这样一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管是黄墨轩说得对，还是彪子异想天开，把宝押在土谷次郎这个借光大舅哥身上，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就爱他妈谁谁吧。

彪子想到这里，他一身轻松。

土谷次郎终于出来了，而且仪式感满满。

那六个每天不离他左右的日本宪兵，从屋里跑出来，列成一排。

他们手里的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通通端在手上，摆出一副随时都要射击的姿势。

黄墨轩当时腿就软了。

多亏郑涛在他身边，及时把他架住，不然，他就瘫坐在地上了。

在黄墨轩看来，这阵势分明是为彪子设的局。

土谷一家被杀，土谷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黄墨轩就是内奸。

他是一个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善罢甘休的人。如果他要给黄墨轩一个警示，必须拿彪子当借口，来个杀鸡儆猴。

黄墨轩知道，他就是土谷次郎眼中的猴。

他瞥了一眼彪子，心里话，傻妹夫，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一会儿不管土谷怎么说，怎么做，你必须学会服软，求饶。

不为别的，就为不让我妹年纪轻轻为你守寡，你就该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这条命。

或者……

黄墨轩四下看了一眼，就凭彪子的身手，现在跑还来得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土谷正在气头上，脑袋一热，很可能把彪子杀了。

如果彪子跑掉了，土谷暂时也拿黄墨轩没办法。等过三过五，土谷冷静下来了，黄墨轩再想办法跟土谷沟通，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欣妍亲自出面，彪子就能保住性命了。

黄墨轩想到这，紧急清了一下嗓子。

彪子就像没了魂儿一样，直挺挺杵在那，对黄墨轩的暗示，没有丝毫反应。

这个他妈傻子。

黄墨轩心里骂着，就要去踢彪子。他刚挪动脚步，土谷次郎就气势汹汹从屋里出来了。

土谷次郎身穿日本军装，左手还拎了一把战刀。

彪子想起黄墨轩说过的话，他瞥了黄墨轩一眼，心里想，俺的臭嘴大舅哥，不幸被你言中了，看来俺今晚要凉快了。

彪子想到这儿，手下意识地摸兜。坏了，彪子的那把王八盒子，还在王孝天手里。

这个混账东西，真够认真的。

彪子手里没家伙，心里没有底了。他慢慢晃动几下肩膀，又活动一下手指，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只要土谷次郎一声令下，不管谁上来拿他，哪怕是大舅哥黄墨轩，他也先下手为强，抢夺一把枪再说。

黄墨轩这会儿，心都揪一起了，哪还有心思替彪子想出路了。

他目不斜视，紧绷面孔。心里只有一个祈求，不管土谷怎样处置彪子，千万别命令他亲自动手，那样，他会对欣妍内疚一辈子的。

土谷阴冷脸站在那，先环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把目光停在黄墨轩身上说：“黄局长。”

“有！”黄墨轩想上前一步，可无论如何就是迈不开腿，他双腿已经抖个不停了。

尽管这样，他还是硬挺着给土谷立正敬礼。

“今晚台盯的值班警察，统统撤职查办。”土谷面部肌肉痉挛，抖得厉害。

黄墨轩高声回答：“是！”

他这一声，直接把嗓子喊哑了。

“从即日起，吉野撤回宪兵司令部。”土谷宣布了第二道命令，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把视线转向土谷次郎，那意思，你说错了吧。

王孝天从土谷次郎那严肃的表情中，认证了这道命令的真实性。

他狠狠瞪了彪子一眼，心里骂道，你个混账王八蛋，找倒霉也不选个好日子，为啥要在这个时候。

王孝天刚抓获了共党要犯，眼看吉野的承诺就要兑现了，奖励十块大洋，提升特高课副课长。

彪子这么一闹，吉野被调走了，他的承诺也打了水漂。

郑涛听说吉野被调走了，心头为之一颤。坏了，土谷真要拿彪子开刀了。

不管咋说，黄墨轩毕竟是警察局长，彪子是他的新婚妹夫，土谷要处理彪子，势必会影响到吉野和黄墨轩今后的关系，所以，才把吉野调走。

在郑涛看来，彪子虽然罪责难逃，但绝对不会危及性命，土谷肯定要考虑到黄墨轩这层关系的。

彪子听到吉野被调走了，他脸上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吉野来警察局当特高课长时间不长，屁股还没把椅子捂热乎，就被他这一脚，给踹个土豆搬家，滚球子了。

娘的了，不管土谷次郎怎么处理俺，这一脚踹的值个儿。从今以后，俺在警察局又牛逼闪电了，看谁还敢小瞧老子。

黄墨轩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把疑问的目光转向郑涛，见郑涛似笑非笑，冲他一点头，黄墨轩眼睛直了。不应该呀，不能够呀，难道我在土谷心目中，有这么崇高的地位。

我一句抱怨，土谷就把吉野调走了。

黄墨轩正在自我陶醉，听到土谷一声吆喝：“张义彪，出列！”

坏了！

黄墨轩的心“咯噔”一下，结果出来了。

真是怕啥来啥，彪子今天算是彪到头了。

好在他临了还帮了黄墨轩一个大忙，一脚把吉野给踹走了。

黄墨轩在胡思乱想，暗中琢磨着回家怎样安慰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