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可教也。
黄墨轩对彪子升官后的表现,那是相当的满意。
尊重只是一个前提,最重要的是服从。黄墨轩不由自主,暗自给彪子制定了训导目标。
“刚才俺给西关派出所打电话,了解核实情况了。”彪子一言出口,又把黄墨轩给惊吓到了,他在解释迟迟没来这里报告的原因。
“他们怎么说。”黄墨轩表面很严肃,心里美滋滋的。
他没想到彪子进步这么快,刚当上特高课长,人就变得圆滑细致了。
这事如果放在昨天,或者是今天下午,黄墨轩一声令下,彪子回到特高课,肯定带上东西就能来见他。
哪怕他被什么事耽搁了,引起黄墨轩不满了,也不会特意做出解释,更谈不到心思如此缜密,还想着给西关派出所,打电话了解情况。
这就应了那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人一旦有了进步,随着他身份地位的转变,思维方式和处事方法,也会随之有所提高。
“他们说这个赵宝德,平日里老实的,见到老鼠都吓一跳。”彪子发现黄墨轩的注意力,集中在办公台上牛皮箱上,根本没听他说的话。
他要重复刚才说过的话,这是给赵宝德案子定性的关键因素。
按彪子的分析,像赵宝德这样老实巴交的人,不可能是共党头子。即使他有共党背景,多说也是一不留神,误入歧途,被人挂带跑偏了。
将心比心,如果彪子是共党分子,他绝对不会发展赵宝德这样的人加入组织。
这种人太老实了,没有勇气和魄力,跟当局作对。
彪子正要把自己的分析禀报给黄墨轩,听到黄墨轩一声吩咐说:“把箱子撬开。”
彪子一愣,见黄墨轩还在专注看卷宗,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没有理睬。
黄墨轩习惯性的一咂嘴,抬头看彪子了,彪子这才确定,黄墨轩果真下了这个愚蠢的命令。
“这不好吧。”彪子脱口而出,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咱们不排除彪子从小到大,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把这种行为,看做是鸡鸣狗盗的一种耻辱。
他固执的,不想按黄墨轩的吩咐去做,但也很在意黄墨轩的反应。
黄墨轩刚刚还对彪子的改变而高兴,转眼间,彪子就要原形毕露了。
他把卷宗扔在写字台上,看上去很生气。
就在彪子要为自己的固执,作出解释时,黄墨轩说话了。
他言谈话语中,刻意夹枪带棒,含沙射影说:“王孝天真长本事了。”
黄墨轩瞥了彪子一眼,从柜子里拿出一把螺丝刀说:“他这是要把我和赵宝德连在一起呀。”
彪子来见黄墨轩之前,反复看了几遍审讯记录。
赵宝德在记录中,是这样说的:黄墨轩不回来,我啥都不说,黄墨轩回来了,我啥也不用说了。
黄墨轩果然精明,能及时捕捉到,这个足以把他拉下水的措词。
彪子似笑非笑,他对这句话的理解很简单,黄墨轩和赵宝德不仅认识,而且还有交情。
不然,赵宝德不会把赌注押在黄墨轩身上。
彪子也很理解赵宝德说这番话的心情。
一个被抓现行的人,在接受审讯时,要凭借他与黄墨轩的关系,给审讯人员施加压力,拉大旗作虎皮,就是为了能尽快脱身。
黄墨轩不再向彪子解释了,他要撬开箱子。
“哥,万一赵宝德没事,知道俺撬了他的箱子,咋弄。”彪子不担心这个箱子的好与坏,他不想被赵宝德,或者其他人当成贼。
这个箱子,是他拿给黄墨轩的。
“你还说他没事?”黄墨轩边撬箱子边说:“他没事,我脑袋都输给你。”
黄墨轩撬开皮箱,里面有几梱现大洋。
他用螺丝刀指点大洋,问彪子:“你看这是什么。”
“他说去满洲里上货的货款。”彪子在审讯记录中,看到了有关内容。
“没看出来,你把记录看的还挺细。”黄墨轩不知道彪子的文才,黄欣妍跟他也没有这方面的交流。
在黄墨轩眼里,彪子就是一个四肢发达,大脑平滑的粗人。他拿出所有的现大洋,装进柜子里。
彪子不知道黄墨轩这么做,要达到什么目的。
凭感觉,他知道黄墨轩和赵宝德关系非同一般。
否则,赵宝德不能把他当成依靠,他也不会无所顾忌的,撬开赵宝德的箱子,还堂而皇之地把成捆的大洋,装进自己的柜子里。
彪子提醒自己,必须保持沉默,他假装看卷宗,对黄墨轩的行为视而不见。
黄墨轩收好赵宝德的现大洋,又关好箱子,对彪子笑道:“刚才你说,赵宝德平时看见一只耗子都害怕。”
“不是俺说的,是西关派出所说的。”彪子解释说。
“我当年,差不点死在他手里。”黄墨轩这句话,震惊了彪子。
他如梦方醒,说出了心里话:“原来你们真认识呀。”
“我不仅认识他,而且扒了皮,我连他骨头都认识。”黄墨轩在彪子面前,说话毫不忌讳。他显得有些激动,手颤抖着,拿起烟斗,猛抽几口说:“去拿纸和笔,我说,你写。”
彪子找来纸和笔,和黄墨轩一起坐在沙发上。
黄墨轩叼着烟斗,眉头紧皱在措词,彪子摆弄钢笔,在想心事。
这是他上任特高课长,查办的第一个案子。还是从王孝天手里,接过来的案子。他必须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办的漂漂亮亮。
新官上任三把火。
彪子第一天来古城,就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坟场,结果,他惊喜不断。
先是有吃的有住的,接下来有差当、有钱挣,还犯了桃花运,跟黄墨轩攀上亲戚,官运也随之而来了。
彪子想到了珍惜。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黄欣妍带来的,他必须像呵护生命一样,全身心地,无怨无悔地,保护好他们的婚姻。
再就是土谷次郎。
同样是日本子,吉野那个混账王八蛋简直没有人性。与吉野相比,土谷就是天使,不对,日本子不叫天使,叫天皇。
土谷在彪子的心里,已经被神化了。
他把土谷当成了一个既有担当,又爱憎分明的圣人。
他戏弄了吉野,引起土谷的极大不满,说是调黄墨轩去宪兵司令部,其实就是为了缉拿他。
土谷一眼就能识破了他和黄墨轩的把戏,而且还无所顾忌的要杀了他。
不知道黄墨轩向土谷做了怎样的解释,土谷把他留下了。
彪子在土谷家暴踹吉野,谁都以为他要大难临头了,土谷不但不责罚他,还把他提升了。
彪子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用句老话说,他是靠墙拉屎脸朝外的人。
他知道什么叫以德报怨,更知道知恩图报。
既然人家如此器重他,他必须要兢兢业业,才不辜负土谷的厚望。
彪子的思想开小差了,他忽视了黄墨轩的意图,暗自打定主意,绝对不会让土谷次郎失望。
黄墨轩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说话了。
“经查,该犯长期与当局通缉匪首圈胡子密切勾结,为其提供本市商贾行踪及身价,里应外合进行绑架勒索,从中非法牟取暴利……”黄墨轩见彪子直勾勾看他,没动笔写字,他不高兴了。“你咋不写呀。”
“大哥,真的假的。”彪子的思想完全处于游离状态,猛然听到黄墨轩这样说赵宝德,不管换了谁在这儿,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黄墨轩身为警察局长,知道古城有这么一个要犯,为啥不及早动手,实施抓捕,非要等王孝天得到线报,把赵宝德抓回来。
还让赵宝德当着大家的面,叫他一声大哥,他才亲自给赵宝德定罪,这不合乎常理。
“你傻乎乎瞅我干啥,快写呀。”黄墨轩见彪子一个劲发呆,他不满道:“你咋的了。”
彪子没有回答。他闷头便写,刷刷点点一阵忙活,把写好的东西递给黄墨轩,黄墨轩笑了。
这小子脑袋真灵,看似心不在焉,黄墨轩所说的话,他一字不落都记录下来了。
黄墨轩接着说:“另查,近段时间以来,该犯与共匪联系频繁,资助共匪大量资金,并多次参加反满抗日活动,为严肃法纪,决定将其就地正法,立即执行。”
彪子手里的钢笔,滑落到地上。
他不得不停下来,为黄墨轩的这个结论,阐明自己的看法。
他刚当特高课长,还是从王孝天手里接过来的案子,不能这么草率下结论。
吉野被贬回宪兵队了,不代表他从此就失去了话语权。
这个案子一旦查偏了,办错了,就等于给吉野抓住了把柄。
土谷司令一旦知道他办案如此草率,弄不好就能把他给废了。
这些话都是彪子心里想的,他颠过来倒过去,反复权衡了好一会儿。
黄墨轩也是少有的耐心,等彪子做出决定。人家是新上任的特高课长,又是他妹夫,必须给他留有足够的面子。
不管彪子说啥,黄墨轩有绝对的一票否决权,所以他不急。
“哥,司令家的案子怎么结呀。”彪子的反应,出乎黄墨轩的预料。他转移话题,提到了土谷家的命案。
这个岔打得有点大。
他在回避与黄墨轩发生冲突,尽量把赵宝德的案子往后拖,先集中精力侦办土谷家的命案。
等黄墨轩不再草率了,他们再议论这个案子也不迟。
彪子发现一个端倪,赵宝德跟黄墨轩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误会,黄墨轩有官报私仇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