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老百姓形容警察,就是一只喂不饱的狼,多么入木三分的评价。
在赵宝德看来,王孝天大小也是警察局特高课的人,那股牛逼闪电的派头,一见面就恨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去,真拿武装带抽他几下,他也得咬牙挺着,谁让自己摊事了。
赵宝德能够忍受所有的委屈,包括被王孝天踹了一脚。多大的委屈,也抵不过他与黄墨轩意外相见的喜悦。
他就这么等着盼着见黄墨轩,等着等着,肚子咕咕叫了,叫着叫着,俩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还是先睡一会儿吧,一觉醒来,说不定黄墨轩就准备好了八大碗酒席,跟他喝酒叙旧了。
赵宝德这就么睡着了,他睡得很沉也很香,美梦一个接一个,突然,他被开门声惊醒了。
他还没看清来人,就爬起来说:“大哥,你可算来了。”
屋里漆黑一片,走廊里亮着灯。
一个身影站在房门口,随着一股新鲜空气涌进房门,一股浓烈的酒气,刺激着赵宝德味蕾,他的肚子又咕咕叫开了。
“啪”电灯开了,赵宝德看清了来人,就是一下子把他扑倒的那个山东人。
“你咋来了。”赵宝德还沉浸在睡梦中,他效仿黄墨轩的腔调说:“你们黄局长在哪里。”
“起来,跟俺走。”彪子根本不理他这茬儿。
赵宝德还沉浸在角色中,走到彪子近前,发出质问说:“你要带我去哪呀。”
彪子给赵宝德戴手铐,他没有拒绝,却脚下生根,稳稳站在门口,提出要求说:“我要见你们黄局长。”
如果赵宝德像彪子当初来警察那样,饿了要吃的,彪子能把他带到特高课,把他和郑涛吃剩的馒头肘子,让赵宝德统统吃掉。
宁当撑死鬼,也不做饿死汉,彪子能满足赵宝德这个要求。哪怕他要喝水,彪子也能满足他。
唯独要见黄墨轩这个要求,彪子无论如何也没法满足他。
或许,这也是黄墨轩故意回避去西山的主要原因。
见赵宝德站在那里,大有不见黄墨轩,就不走出房门的架势,彪子为难了。
大半夜的,楼里除了楼下守门的两个值班警察,就剩下黄墨轩和郑涛了。
万一这家伙扯着嗓子喊,惊醒了黄墨轩,那彪子的麻烦就大了。
哪怕黄墨轩假装没听见,郑涛被吵醒,肯定要出来参与其中。黄墨轩明明让彪子秘密处决赵宝德,却让郑涛成了知情人。
彪子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直接就给自己烧秃噜皮了。
黄墨轩肯定要给他打一个不及格的分数。
彪子第一次当刽子手。
他阴冷着脸打开房门,他在给自己壮胆,同时也让赵宝德感受到一种威严。
赵宝德发觉苗头不对,彪子酒气熏熏,脸色十分难看,而且,还是一个人来见他,这是要干啥。
不会送我去监狱吧。
赵宝德想到这,顾不得多加思考,张嘴就要喊:我要见黄墨轩!
就在他一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时,彪子突然食指竖在嘴边,发出“嘘——”声。
赵宝德被迷惑了,他愣愣地不知道彪子要干什么。
“局长让俺送你回家。”彪子压低了嗓音,故意装作很神秘的样子说:“别吭声,快跟俺走。”
赵宝德先上下打量彪子,看见他的皮箱就在彪子手里,又没有别人在场,他信以为真了。
“黄局长为啥……”赵宝德想要问个究竟,彪子一下子变成了戏精,他挤眉弄眼打手势,示意赵宝德千万不要声张。
也就短短几秒钟时间,赵宝德明白了黄墨轩的良苦用心。
警察去火车站抓共党,把他抓进了警察局。
当初在警察局大门口,赵宝德亲耳听到王孝天向黄墨轩报告说,抓到了共党头子。
如果黄墨轩在这时候认下他,没法儿向手下人交代,即使黄墨轩随后来与他相见,那也能留下不小的罗乱。
毕竟是日本人的天下,中国人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现在好了。
墨轩大哥使用了迷天大法,派司机来送他回家了。
赵宝德在警察局门口,亲眼看见彪子开车拉黄墨轩走的,他对彪子的谎话深信不疑。
彪子给赵宝德戴上手铐,还做出了解释,说这是为了掩人耳目。
赵宝德戴着手铐,被彪子押解着出警察局。
值班警察不知道彪子已经当上特高课长了,以为他还是黄墨轩的司机兼保镖,啥也没问就给他打开大门,回手锁好门,又找地方睡觉去了。
彪子打开后车门,把赵宝德的皮箱扔进汽车后排座。又拽住赵宝德的手铐,把他带到副驾驶位置上。
他打开一只手铐,换来赵宝德会心的笑,随即又把手铐铐在车门上。
“你不是送我回家吗,咋还……”赵宝德刚要发问,彪子就“咣”地一声关上车门,坐到驾驶位置上了。
彪子发动汽车,见赵宝德还要说话,他故意回头看了一眼说:“少说两句,别人看见就麻烦了。”
赵宝德一下子明白了,黄墨轩秘密放他回家了。
彪子也不多说话,他开车便走。
汽车穿过市政府转盘,一路向西北方向驶去。
“错了,错了。”赵宝德发现汽车向西北方向走,急忙纠正说:“我住西关商业街,在西南方向,你走错了。”
彪子不理睬他,一脚踩下油门,汽车箭一样飞了出去。
“老总,不是送我回家吗,你走错路了。”赵宝德以为彪子酒喝多了,走错了路。
“再啰嗦,老子就对你不客气了。”彪子突然瞪起眼睛,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赵宝德懵逼了。
司机这是喝多了耍酒疯,故意跟我玩横的。
不应该呀,黄墨轩安排他送我回家,我好心提醒他走错路了,他不领情道谢,还跟我瞪眼珠子,不怕我见了墨轩兄编排他吗。
赵宝德真闭嘴了。
他想的很清楚,反正你是黄墨轩派来,送我回家的。喝了二两牛逼色,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回你让我说,我也不说了,看你拿啥找我家。
找不着我家,看你回去怎么向黄墨轩交差。
赵宝德也是倒霉催的,他在这种情况下犯起了牛脾气,明知道彪子开车不是朝他家方向去,他竟然不再多嘴了。
其实,这事落在谁头上,都可能跟赵宝德犯同样的错误。
赵宝德深信这一切,真的是黄墨轩在救他。
彪子开车上路了,赵宝德也不再嘟囔了,难得的清静,他酒劲有些上头,感觉晕晕乎乎的。
他恨不得把油门踩进油箱里,尽快赶到西山,“啪啪”放两枪,把赵宝德放到,然后回来睡上一大觉。
深更半夜,马路上静的连一片树叶刮过,彪子都能看得清楚。
他无意中发现,前面有一辆带棚马车,在马路上不紧不慢走着。
他“嘎”地一声踩下刹车,顿时清醒了。
他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一下,确定前面的马车,就是在黄墨轩家门口,打黑枪的那辆车。
马车前辕上坐的车老板,跟那天的打扮一模一样,靰鞡鞋,皮坎肩,围巾裹脸,怀里抱着鞭子。
所不同的是,那天是三匹马拉车,今天只有一匹辕马来车。
真是天助俺也。
彪子很庆幸,他为壮胆,特意把两把二十四响带在身上。关键时刻,这两把家伙,一梭子就能撩到他几个人。
彪子打起精神,拔出两把二十四响,“咔吧”子弹上膛,然后挂挡给油,猛踩油门,汽车“嗷”地一声窜了出去。
马车上的人,也听到了汽车轰鸣声。
车老板挥起鞭子,抽打辕马。
看架势,这匹辕马也是受过特殊训练,挨了一鞭子,就四蹄蹬开,飞快地跑开了。
马的四个蹄子跑得再快,也抵不过汽车的四个轮子。
彪子开车一溜烟儿超过马车,猛一打方向盘,将汽车拦在马车前方不到五米的距离。
他熄火,开车门,跳下车,举双枪,迎着马车跑过去,前后也就十几秒的时间,就拦在马车前面。
老疙瘩赶马车,发现有辆汽车开过来,就扬鞭催马,让马车跑起来。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跟汽车赛跑,也知道根本跑不过汽车,他只想让汽车上的人看见,他急于赶路,仅此而已。
日本宪兵司令部有宵禁令,天黑后就不许任何车辆上街了,当然,警察和日本人的车辆除外。
老疙瘩眼看被汽车超过去了,他也勒紧了缰绳,让马车慢下来,以为汽车上的人,肯定也是急于赶路,没工夫搭理他。
他刚放松警觉,就发觉势头不对。
这辆汽车“嘎”地一声停下来,紧接着,彪子就举双枪迎过来了。